“再者,一旦我军攻下江陵诸郡,总要留出部分粮食安抚新附百姓。
“如此算来,陛下此番西归,以国债募得粮草八十万石,实乃未雨绸繆的稳妥之策了。”
刘禪頷首连连,这次他亲自回成都主持国债之事,总共募得粮米八十万石整。
这並非是蜀中民力的极限,而是朝廷只发了八十万石的债券。
毕竟关中都能募得六十多万,蜀中有钱有粮的富豪比关中多得多,如果刘禪想的话,一百万石恐怕都不是什么问题。
大汉虽然没有哪家富可敌国,但几十权贵大员,几十豪富加一起,便当真是富可敌国了。
唯独蜀中粮產已基本固定,短时间內不会出现太多增项。
募集太多,超过所需,反而会增加明年的財政压力,所以说只要粮食足够撑到十一月就够了。
蜀中八九月秋收,徵税粮又需要一个多月,等秋粮运到东线,便是十一月。
刘禪在成都便与费禕、蒋琬等人算了算,国库存粮加上国债幕粮,减去东线赏抚,粮食足够六万张嘴吃到明年二月。
留下三月的余量,既解东线燃眉之急,又没有过度透支蜀中民力,还激励了东线將士士气,为夺荆州再增两分把握。
“董侍中,”刘禪看向董允,正色相询,“巫、秭、夷陵三战,有功之士的赏赐,阵亡將士的抚恤,应都已核算清楚了吧?”
董允早已做好了准备,当即自袖中抽出一份文书,朝天子双手呈上:
“稟陛下,六月中已全部釐清。
“除布帛、田宅之赏外,共需向將士发放粮米四十万石,此乃三军赏抚之总览,请陛下过目。”
刘禪接过文书,仔细翻阅著上面的总览记录,思索许久,最后对著董允肃容正色而言:
“江陵之战在即,还请董侍中即刻召宣义郎一二百人,抄写三军赏抚事宜,有功將士应得何种赏赐、阵亡之卒应得何种抚恤,都要明明白白写在上面,细节诸卿议定。”
眾人闻此肃然,气不敢出。
刘禪看著董允,目光如炬:
“之后,再將这些文书张贴各军辕门处,让所有將士清楚,同时发文成都,请蒋长史立即著手处置赏赐抚恤诸事。”
“臣领旨!”董允深深一揖。
……
……
关中。
长安。
诸葛瑾独自一人,在步騭府前踌躇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收拾衣冠,踏入其间。
二人相见。
却见诸葛瑾相比於三月之时,脸上竟掛了几分肉,不再那么瘦削,精神亦显得矍鑠几分。
而步騭却越发枯瘦了。
诸葛瑾嘆了一声,道:
“子山,我准备…去凉州为一县令了。”
步騭闻此当即震惊,一滯,而后瞠目追问:“子瑜…你竟已归心於蜀了吗?!”
诸葛瑾闻之一愣,目光躲闪,最后犹自嘆了一气,摇了摇头道:
“非是如此。
“我…我非是归心於蜀,却欲为天下万民做些事情。”
“为天下万民做些事情?”步騭皱眉。
诸葛瑾默然片刻,徐徐頷首:
“三月之时,孔明闻冯翊恐將有蝗祸大起,孔明忧之,我遂与孔明並至冯翊,俯察蝗情。
“孔明遂出治蝗三略。
“是夜,又与我有言。
“『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间,立身立德,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为天下立心……”步騭不由猛地一滯,失神片刻,而后迅速恢復了狰狞之色,復又冷哼一声:“什么为天地立心,什么为万世开太平…简直狂妄之至!”
诸葛瑾却也不恼不怯,只徐徐摇了摇头,从容言道:
“我彼时亦觉如此。
“然孔明却言,为天地立心,此乃圣人之境,其不敢有分毫妄想。
“为往圣继绝学,此乃贤人之业,其读书向来不求甚解,只观大略,亦力有未逮。
“为万世开太平…乃王者之功,自乱世以来其心嚮往之,遂半生佐昭烈、汉天子併力为之,却不知此生能否得见其成。
“而彼时,他说他唯一能做,且必须去做的之事,便是那『为生民立命』而已。
“三月视蝗,四月蝗起,五月蝗终,竟当真未成蝗祸之势,不曾席捲关中,於是关中百姓安居乐业,诵汉仁德者不绝道路。
“你可知…白鹿原上,有自南阳来的三千饥民?”
步騭知道,他当然知道。
诸葛瑾见步騭如此神色,便也晓得,那三千饥民在长安外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关中之民几乎无有例外全都在拿关中治蝗与关东蝗祸相较,对汉朝廷、汉丞相愈发赞诵认可,没有人不知道的。
“子山,你我皆自三岁便读圣贤之书,皆读五十余年…一身抱负,不过效仿先贤,济世救民而已。
“而陛下於你我俱有知遇之恩,宠待优沃,一世无比,使你我一身抱负得施,便欲报之以死,此事……本该如此,理应如此。”
诸葛瑾口中的陛下,自然便是孙权而非刘禪了。
孙权刻薄寡恩,近年更是利用吕壹来削弱一眾重臣,便是陆逊、顾雍都屡遭弹劾。
步騭亦然。
其人大概也並非什么孙权的孝子贤孙,在吕壹校事起势后,一度拥兵自重,雄踞荆州,唯独被俘之后,败军的屈辱及所谓清白之身,让他生出某种『身在汉营心在吴』的念头,不欲屈身事汉,类似孙权每每有问輒一言不发的习宏。
诸葛瑾嘆了一气:“子山,天下大势已变,你我余生应再也回不去江东了,一身抱负既不得施,唯济世救民而已,能救一人,便是一人……只望天下早日太平,日后九泉之下再面缚陛下请罪。”
诸葛瑾言罢,见步騭顏色不佳,饮完手中茗茶便独自离去,准备往凉州成纪赴任县长。
步騭仍坐於席上,看著诸葛瑾逐渐远去的背影,冷哼一声,而后陷入长久的沉默当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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