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想象到布伦南在办公室里脸色铁青,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的样子。
直到布伦南的骂声似乎因为缺氧而稍微停歇,只剩下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时,他才带着一种几乎是歇斯底里的腔调地问道:
“……你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这个该死的、该死的烂摊子,该怎么收拾?!总统一小时后就要召集紧急会议了!我需要答案!现在!”
西蒙这才将电话重新缓缓贴近耳边,他的声音异常地平静。
因为他知道,当愤怒和咆哮都无法改变事实时,冷静甚至冷酷的现实主义,才是唯一的出路。
“sir。”
他清晰地说道,甚至省去了惯常的客套,“现在摆在你和总统面前的依然只有两条路,和我在达古格跟你说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只是现在,选择的天平因为宋和平的行动而变得彻底倾斜了。”
“第一,”
他语速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立刻下令,大规模增兵,让美军主力部队重返伊利哥。像当年我们推翻傻大木政权那样,动员数万兵力,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包括至少两个航母战斗群,对宋和平控制的所有区域,进行无差别的地毯式轰炸和地面清剿,不惜一切代价,彻底将他和他麾下的势力采用物理手段完全抹去。之后夺回基尔库克。”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让对方充分思考这个选项的代价,然后才继续说下去:
“但是,问题在于——且不说总统和国会山的那帮老爷们会不会批准这种等于承认我们战略彻底失败、需要重新陷入一场大规模地面战争泥潭的的提案。就算他们全都疯了,批准了。我们能做到吗?我们真的能承受随之而来的后果吗?”
他开始详细剖析,如同一个冷静的外科医生在解剖一具尸体:
“宋和平他不是萨达姆,他不会傻傻地待在原地,等着我们的炸弹落下来。他的核心力量高度机动化、分散化、碎片化。他们不是政府军,没有要必须坚守的城市,他还是个华国人,最擅长游击战……
“如果我没猜错,他会化整为零,钻进沙漠,躲进山区,甚至他会毫不犹豫地带着核心力量直接逃到波斯去,根据我们的情报,他和波斯人的关系不一般。”
“到时候,我们除了要继续对付‘1515’这群疯狗,还要面对一个更加难缠、更加狡猾并且得到了波斯全力支持的宋和平!一个拥有了巨额资金和外部支持的、无处不在的幽灵!恐怕到了那时候,连我们最重要的盟友——埃尔比勒的寇尔德自治政府,都会因为我们的无能和我们树敌过多而成为代价,被各方势力连根拔起!我们在伊利哥乃至整个中东的影响力将遭受毁灭性打击!这个代价……你觉得我们,或者说你,以及总统先生,承受得起吗?国内的舆论会怎么看?我们的盟友会怎么想?”
他毫不留情地抛出一连串的问题,每一个都像重锤敲在布伦南的心上。
“那么,第二,”
西蒙顿了顿,一字一句,说得异常缓慢而清晰,确保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对方的脑子里。
“妥协。放下我们那点可怜的面子和所谓的政治正确。承认现实,承认宋和平已经成为伊利哥北部一个无法被忽视、甚至无法被轻易清除的强大地方行为体。答应他的条件,立刻,马上,无条件地答应!”
“然后给他想要的物资、资金、甚至是某种程度上的政治承认。之后跟他结成暂时的、纯粹基于利益的战术联盟。先集中我们和他所有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干掉‘1515’这个我们当前真正的心腹大患。恢复基尔库克的秩序——当然,是在他与我们合作的框架下。”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最后的现实主义的劝诫和诚恳。
“至于以后……等解决了‘1515’武装之后,宋和平是死是活,是敌是友,那都是以后的事情。可以通过其他手段慢慢再想办法解决。至少,采用这个办法,我们能保住眼前在伊利哥最基本的地盘和影响力,不至于……满盘皆输。这是唯一现实的选择。顾问先生,在愤怒之后,你必须面对现实。”
电话那头,布伦南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西蒙甚至能通过电波,清晰地“听”到对方那粗重的呼吸声,他能想象到布伦南此刻脸上那扭曲,如同被迫吞下了一只活苍蝇般的表情。
作为总统的亲信之一,美利坚的国家安全顾问,他比谁都清楚西蒙所描述的军事选项的政治不可能性和巨大风险。
时间,再一次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流逝。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电话那头才终于传来了布伦南那极度不情愿的声音:
“……法克!法克!法克!……这该死的现实……等我……我立刻去汇报总统……两小时后……我给你最终消息。”
电话被猛地挂断,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西蒙放下卫星电话,走到窗边望着巴克达绿区外围那漆黑一片的夜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布伦南和总统最终会选择哪条路。
在绝对的实力和既成事实面前,即使是超级大国也不得不低下其高昂的头颅。
而他自己,恐怕很快又要再次踏上前往达古格的的旅程了。
这场与宋和平的博弈,第一回合,他们输得彻彻底底。
两小时后,西蒙的卫星电话准时响起。
来电显示是布伦南的加密线路,但这一次,没有咆哮,只有一种精疲力竭的沉重。
“西蒙。”
布伦南的声调显得有些空洞:“总统……和国家安全团队……经过了‘激烈’的讨论。”
他刻意加重了“激烈”这个词,似乎想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结论是……”
布伦南停顿了一下,仿佛说出接下来的话需要耗费巨大的勇气。
“军事选项……在当前形势下,被认为……不具有可行性,且风险不可控。”
西蒙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意外。
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因此,”
布伦南继续说道:“总统授权采取你提出的……第二种方案。与宋和平……进行‘务实’的接触。我们会通过驻扎在巴克达的军方渠道向他提供他所要求的第一批次物资和资金。同时,我们需要他明确承诺,停止一切敌对行动,并立即从基尔库克撤军!”
布伦南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
“还有,最重要的是他必须立刻调转枪口将其主要军事力量投入到“熔炉行动”中去,马上开始对胡尔马图的攻势!配合我军及盟友尽快解决阿格拉之围,并消灭在提克里特的‘1515’主力。”
他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你……你是目前唯一与他有过直接接触、并了解情况的人。总统希望……不,是命令你,立刻再次前往达古格与宋和平会面,传达我们的……决定,并敲定合作的初步细节。”
西蒙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白宫里头的官僚,连自己这个官僚都看不惯……
“我明白了,我会准备一下,尽快出发。”
“西蒙,”
布伦南的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恳求的味道。
“这次……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我们必须稳住他,至少在干掉‘1515’之前。这关系到我们在这个地区的根本利益……也关系到你我的……前途。”
“我知道该怎么做。”
西蒙平静地回答,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知道,这次重返达古格与上一次已是天壤之别。
他不再是那个带着华盛顿傲慢条件的特使,而是作为一个被迫承认失败去求和的谈判者。
他和宋和平之间的地位,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
以自己对宋和平的了解,恐怕这家伙又要太高加码了!
该死的!
这都怪布伦南!
早听自己的,就没这摊子破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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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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