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都是识货的,听到田晏的这个建议,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到了冯绲身上。说白了,比起官军,蛾贼无论是兵员素质,还是军官团的能力,都有相当的差距。但数量上的巨大差距弥补了这一切,尤其是得到了江夏郡铁矿大批矿工的加入,以及与魏聪原先在豫章郡提供的大批武器,蛾贼也不再是拿着竹枪镰刀,一件布衣就上阵厮杀了,至少长矛横刀,盾牌弓弩是可以配齐,披甲率也有三四成了,再加上宗教带来的士气加成,官军的节节败退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军队数量是一把双刃剑,一个人不光有一双手,还有一张嘴,蛾贼庞大的数量同时也会有沉重的后勤压力。就像田晏说的,既然樊城守不住,那干脆就放弃,让蛾贼直扑宛城,汉军跟在敌军后面,攻击其后勤线,寻找更有利的决战机会,这无疑是更有利的军事策略。但这样一来,就把南阳盆地完全暴露在蛾贼的兵锋之前,那些开国勋贵,衣冠士族的众多庄园、邬堡都会沦为蛾贼抢掠目标。不难想象,朝堂上会给冯绲多大的政治压力。

冯绲苍老的面容宛若石雕,火光给他的面容涂抹上一层阴森的橙色,他凹陷的眼眶被阴影笼罩,没人能搞清楚他在想什么,几分钟后,他站起身来:“准备火船,今晚火攻蛾贼的船队!如果不成——”他停顿了一下:“那就放弃樊城!”

“喏!”军官们齐声应和,然后鱼贯走出屋外,应奉走到冯绲身旁,低声道:“鸿卿兄,万万不可呀,不战而放弃樊城,纵贼直入南阳?随便一条都足够论死的罪行!”

“世叔!”冯绲声音低沉,但十分坚定:“那如果我们打输了呢?出去那些新军,雒阳已经没有可战之兵了,蛾贼可以直接包围宛城,分兵进攻雒阳,那就一切都完了!”

“不是还有河北,有关中吗?”应奉急道:“如果你这么做,就算最后平了蛾贼,你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那些家业乡梓被毁的人是不会放过你的!到了那个时候,窦游平可不会保你!”

“我不是为了窦游平!”冯绲道:“我是为了麾下的十万将士,是为了大汉。当今天下的局势已经危如累卵,如果我们这里输给蛾贼,你觉得魏聪会怎么做?一个搞不好,汉水以南都会不为汉土!”

应奉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冯绲的这句话戳中了他内心深处。按照他的情报管道,魏聪领兵抵达江陵之后,就深结地方豪杰,操练兵马,并没有对蛾贼和武陵蛮发动军事行动。当然,这些都有合理的解释:魏聪的士兵都是从交州而来,需要时间休养,适应当地的气候水土。要打仗就必须从当地征兵征粮,自然要和荆州地方豪强搞好关系,才能让他们出人出粮。

但问题是魏聪是有黑历史的,他当初乘着蛾贼起事的机会,侵占交州,与蛾贼配合的那么默契;这次出兵北上,也没有选择走豫章那条老路,而是走漓水,灵渠,湘水,绕了个圈。魏聪的解释是不用翻越五岭,全是水路,可以直接用舟师入长江,可以装运更多的辎重。而在应奉看来这些都不过是托辞,魏聪选择这条路的真正原因是这条路不用经过蛾贼的控制区,就不会打破他与蛾贼的默契,而且控制江陵之后,他就能坐视朝廷和蛾贼拼个你死我活,朝廷打赢了,他就从江陵顺流而下,讨伐蛾贼,当大汉的忠臣;蛾贼打赢了,他也能顺势吃掉南郡,荆南四郡这块地盘,自立为王,反正都不吃亏!

“你说得对!”应奉点了点头:“魏聪这厮在江陵按兵不动,分明是坐山观虎斗。我们和蛾贼拼光了,只会便宜了这厮!”

“只希望上天保佑,今晚来一场南风,火借风势,能将蛾贼的水师烧掉一部分!”冯绲叹道:“只要我们还在,魏聪应该还不敢当面翻脸!”

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一声响,两人走到窗口,只见猛烈地北风将院子里的大旗吹得绷直,就好像一块铁板一般,冯应二人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是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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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坛下。

“师尊!”齐铁恭谨的接过刘辛手中的法剑:“有您做法,这几日都是北风,就不怕官军玩什么样了!”

“嗯!”刘辛点了点头,从一旁的侍者手中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你也要多加提防,即便风向有利,也不能说稳操胜算的!”

“师尊教训的是!”齐铁笑道:“不过官军的船队都在江陵,襄阳和樊城一共也没几条战船,水战就是送死,唯一翻盘的办法就是火攻。若是南风的确麻烦,毕竟我们的船实在是太多了,辎重粮秣又多在船上。不过现在有您做法,他们要是放火,只会烧着自己!不过——”

“不过什么?有话直说!”

“是这么回事!”齐铁道:“弟子方才已经说了,官军的船队都在江陵,算起来大小船只也有两三百艘,还有造船厂,堆料场,水手夫子的也充足。可现在我们的水师都已经入了汉水。如果江陵的官军乘船顺流而下,那我们的后路就危险了。以弟子所见,为何不分兵攻打江陵,只要拿下那里,江上就都是我们的天下了!”

“不必了!”

“啊?”齐铁没想到刘辛回绝的如此果断,一时间懵了,他咬了咬牙,坚持道:“师尊,现在我们大军在外,腹心之地都暴露在官军舟师的威胁之下,非常危险,如果我们占据江陵,控制了那儿的水师,不光整个荆州都是我们的,甚至可以逆流而上,去夺取巴蜀之地——”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不必了!”刘辛道:“现在江陵在魏聪手里,他不会主动进攻我们的腹地。你现在应该做的是指挥水师,确保大军入丹水,攻取宛城,明白了吗?”

“明白!”齐铁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看到刘辛转身离开,他伸手想要拉,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了:“师尊是怎么了?为何对那个魏聪这么信任?难道他不清楚,什么东西拿自己手里才真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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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城的夜宛若鬼蜮。

北风掠过城头,将烟火拉扯成各种奇怪的形状,在士兵的眼里,可怖而又阴森,在城墙的内侧,数千百姓正奋力挖土垒墙,每个人都知道,这座城的命运将取决于这道内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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