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一会儿才答道:“那你想在交州这里呆多久?”
“永远!”魏聪笑了笑:“这对大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我呆在交州,就不会去雒阳了!”
袁绍敏锐的听出了魏聪的弦外之音,他冷哼了一声:“这也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即便是交州,也是大汉的十三州之一,岂能为人臣擅自定夺?”
“本初你急什么,我什么时候否认过自己是大汉天子之臣?交州是大汉之土呢?”魏聪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像齐桓晋文一般,名为周天子之臣,但实际上早就自立一国,作威作福!”袁绍冷哼一声:“可这与那林邑王又有什么区别?他若能真的打下番禺,占据交州,肯定也会向大汉称臣纳贡的!”
“本初问得好!”魏聪拊掌笑道:“不错,可那林邑王能打下番禺吗?不能吧?他现在已经是我的囚徒,生死系于我的一念之间,他的都城也已经向我敞开大门,他为自己野心所做的一切准备也都落入我手。也许本初你会说我和那个囚徒唯一的差别不过是一场胜负,那高皇帝和项王之间的差距又有多大呢?鸿门宴上的一把剑,彭城之战时的那场大风?荥阳围城时西门多一队伏骑?鸿沟对峙时一个更好点的弩手?真的,我们和雒阳南宫中那个半大孩子的差距没那么大,高皇帝自己不也说他自己是提三尺剑取天下吗?一场胜利就能将至尊之人变为阶下囚徒!”
“孟德你真的是疯了!居然说自己和天子差距没那么大?”袁绍默然半响,最后低声道:“你就不怕我把你说的这些话禀告朝廷吗?还是说你待会会让他杀了我?”他指了指站在魏聪身后的孟高功。
“杀了你?”魏聪闻言笑了起来:“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杀你?我刚刚说的是你我和天子没那么大差别,因为你和我是一样的人呀!”
“一样的人?”袁绍那两条漂亮的眉毛顿时竖了起来:“怎么可能,我袁氏世食汉禄,怎么会如你这般——”
“好了!”魏聪抬起右手,打断了袁绍的话头:“我从未否认你对大汉的忠诚,我是说你对大汉的忠诚和我对大汉的忠诚一样,我和你忠诚的是国家,而非宝座上那个人。否则的话,天子有党锢之令,你怎么不老老实实听命,反而私底下收容被通缉的党人?”
“那是天子被身边的奸宦蛊惑,否则怎么会下那等残害忠良之士的旨意?”
“是吗?”魏聪冷笑了一声:“那我问你,当初梁氏把持朝政,权倾朝野,胁迫先帝时。豁出性命去为先帝诛灭梁氏的是士人还是宦官?”
“这——”袁绍顿时被魏聪问住了,他当然知道魏聪的意思,但无法睁着眼睛说瞎话,只得低声道:“是宦官!”
“很好,那我问你,若你是先帝,你会觉得宦官是忠臣,还是士人是忠臣?”
“话不能这么说,即便宦官当初有灭梁氏之功,先帝也以恩赏酬劳,岂能一概而论!”袁绍反驳道。
“本初呀,我们说句大实话,平时当大汉的官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忠臣。就好比我,先是当讨逆校尉,后来又当上交州刺史,护百越校尉。虽说也替朝廷、替天子做了一些事情,但我自己的好处其实更多;
你们汝南袁氏也一样,若是我记得没错,你家起家是先祖袁良,以《孟氏易》起家,汉平帝时为太子舍人,自此之后世代为官,到汝四世祖袁公安时,已为三公,自此以后,每代皆有人为三公,你家也随之成为天下有数的士族,钟鸣鼎食之家。你说,当大汉的官是不是件大有好处的事情?”
听到这里,袁绍已经面沉如水:“你是说我们袁氏先祖们急于私利忘了公事?”
“我可没这个意思!”魏聪笑道:“俗话说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在先帝看来,士人们个个嘴上说得好听,可当初梁氏专权跋扈之时,也没看到几个人抗命梁冀,而投至其门下,换取高官显爵,趋炎附势的士人要多少有多少。
愿意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冒着满门族灭的风险和自己和梁氏拼命的只有那些阉人。若你身处先帝之位,宦官和士人谁才是真正的忠臣?”
这一次,袁绍终于词穷,半响之后他低声道:“这些话,你曾经和别人说过吗?”
“未曾,本初是我第一个说的人,今后恐怕也不会和别人说了!”
“好吧!”袁绍叹了口气:“这样最好,你方才说的那些,若是传出去只怕是骇人听闻,不说别的,天下士人就饶不了你,哪怕你手握重兵,千夫所指的滋味也不好受!”
“本初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魏聪笑道:“我并不是说士人并非忠臣,而是说是不是忠臣,不应该由天子一人决定。或者说,大汉之事,不应该由天子之是为是,天子之非为非。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非天子一人之天下。”
袁绍吃了一惊,急问道:“这,这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魏聪笑道:“高皇帝、吕后,文帝,景帝时不就是如此吗?百姓安堵,生口繁衍,朝廷无为而无所不为,官府仓中钱米可支数十年?三代以下,岂不是以那段时间最佳?”
“高皇帝,吕后,文帝,景帝?”袁绍自语道,眼睛突然一亮。
在中国古代政治史中,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在诸多朝代中两汉时期政事是最出色的,而两汉之中最出色的就是施行“无为而治”的黄老政治的高皇帝,吕后,文帝,景帝这段时间,后世的那些盛世都无法与其相比,即便是唐太宗李世民,也认为自己在政事上还是低于汉文帝。
这种共识在当时其实也已经初步形成,即前汉后汉的二十多位皇帝中,人民最为安康的就是高皇帝,吕后,文帝,景帝这段时间。
而高皇帝,吕后,文帝,景帝则四人当政其间有一个特点——汉帝国虽然已经有了天子,但其权力结构并非一元制,而是二元制,甚至多元制度的,即天子——诸侯的二元政治。
汉五年(前202年)二月,在韩信等诸侯及群臣共同上书推举之下,汉王刘邦在定陶登基为皇帝,即汉高祖皇帝。但与后世人以为的不同的是,汉帝国的君臣们一开始想要仿效的并非是最近的秦帝国,而是周。究其原因很简单,刘邦等人无法预知未来,他们不知道之后两千多年的华夏大一统帝国,他们所知道的只有周灭商后,制礼法分封子弟功臣,享天下八百年;而秦灭六国之后,不封子弟功臣为一独夫,结果二世而亡。
所以刘邦登基之后,便“分封诸侯,与功臣剖符作誓,丹书铁契,金匮石室,藏之宗庙。以为千秋万代。”虽然后来他又亲手消灭了自己册封的韩信、彭越等异姓诸侯,并且与功臣杀白马为誓“非刘姓不王,非功不侯!”,但并没有破坏天子——诸侯的分封体系,只不过诸侯变成同姓王和功侯罢了。
这些同姓诸侯王们在自己的封国拥有独立的军队,财政,司法权力,对于其封国内有绝对的支配权。即是汉天子的支持者,防止其被外戚和功臣篡夺,又是其潜在的敌人。这一复杂的关系一直持续到“七国之乱”后,才逐渐被打破,诸侯国的实际统治者变成国相,诸侯王沦为只能食用俸禄,没有实际权力的空头藩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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