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争夺代北

“哔哔——”

乾符元年八月中旬,在北方大旱,李国昌父子众叛亲离的时候,诸如荆襄、江南等处却遭遇暴雨。

汉水多条支流水位上涨,冲垮堤坝,形成洪流向下游冲去。

数以百计的快马不断吹响木哨,通知汉水两岸村庄撤往内陆。

只是人力如何能与自然抗衡,哪怕快马口吐白沫,汉水的洪峰却依旧冲向了下游。

黎明时分,位于汉水中游的襄阳城遭遇洪峰过境,还未来得及进行夯土包砖的襄阳城,在洪峰的冲击下,城墙被洪峰冲垮。

无数舟船与断裂的树木顺着黄浊洪水冲入城内,里坊的坊墙被冲垮,所有百姓只能爬上自家屋顶,爬上城墙。

洪峰过境之下,襄阳城的马道挤满了避难的百姓与官吏兵卒,而洪水之中更是漂浮着无数浮肿的尸体……

“八月癸卯,汉水溢,襄城堤溃,庐舍荡尽,溺民稼。”

“丙午,魏博六州及汴、滑二州蝗起,民多流亡,藩镇闭籴以自保。”

“癸丑,都督破胡率军破石岭关,崔铉献忻、代二州而降。”

九月初二,伴随着多份奏表送抵刘继隆案头,刘继隆只能皱着眉一份份将其翻阅,唯有看到最后一份奏表才略微舒展了眉头。

他缓缓抬起头来,只见堂内除了高进达、张延晖、罗隐和陆龟蒙等人外,还有刚刚抵达洛阳的王式、郑畋、李商隐三人。

“北边大旱,遭魏博波及了汴州和滑州,二州恐怕今年颗粒无收。”

“魏博节度使韩君雄采买六州粮食而自保,使得百姓无粮可买,只能南逃。”

“滑州境内涌入三万多饥民,且饥民还在不断涌入,可将诸镇起运五十六万石粮食留在汴州与滑州,平抑粮价。”

“汉水洪峰波及襄州、郢州,不过郢州在高千里手中,我军只需要将襄州六万灾民安置好,再调粮食平抑粮价便可。”

高进达禀报着蝗灾与洪灾的详细情况和处理结果,刘继隆对此则是询问道:“诸镇起运的五十六万石粮食,分别是哪几镇起运的?”

对于这个问题,高进达躬身道:“高骈起运二十万石,朱全忠起运五万石,宋威起运五万石,徐州曾元裕起运十万石,淮南康承训起运十万石,昭义卢匡起运三万石,义昌卢简方起运三万石……”

五十六万石,这看似很多,但相比较诸镇昔年起运给朝廷的钱粮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不过夏税向来不多,主要看的还是秋税。

“五十六万石,运抵河南境内,应该能有四十余万石。”

“凭借这批粮食,应该能让南逃滑州的饥民安置下来了。”

郑畋鲜少出谋划策,不过面对河南、河北的灾情,他还是主动向刘继隆开口,并继续说道:

“眼下有七镇起运钱粮,而浙东董昌、天平张思泰、魏博韩君雄、义武侯固、成德王景崇、卢龙张允伸等镇则未曾传来消息。”

“卢龙两次起运钱粮,尚可理解,但成德、魏博、天平就不同了。”

“某以为,可在大军北上攻下大同后,东进占据义武,掣肘成德、卢龙二镇。”

郑畋见识过汉军的军力,所以才敢提出这个建议,若是换做昔日的大唐,郑畋还真不敢提出这种建议。

毕竟置兵义武,相当于在卢龙、成德之间埋了个钉子,很容易造成冲突。

若是以朝廷的实力,恐怕无力和两镇开战。

不过汉军不同,汉军二十八万兵力可都是实打实的尽数披甲,根本不惧河朔三镇。

“义武是肯定要收回的,王景崇那边,可暂时调拨些钱粮为他安抚成德牙将。”

刘继隆肯定了郑畋的建议,王式见状则是主动道:

“高千里吞并江西、福建二镇,接下来恐怕就是要对江东的宋威,浙东的董昌动兵了。”

“宋威、董昌,二人兵马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万之数,而高千里麾下兵马恐怕不下十五万。”

“若是高千里真的讨平江东江浙,再依靠郢州等江北诸州,东进将淮南掌握手中,那高千里必然是殿下阻碍。”

“不若趁高千里尚未反应过来,等讨平大同、义武后,立即出兵将高千里手中江北八州尽数收复?”

王式的想法,就是将高骈在江北的势力一扫而空,但刘继隆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更希望能在江北决战,这样能减轻汉军的补给压力,且一旦在江北重创高骈,汉军横扫江南的速度还将更快。

反正淮南已经被黄巢、王仙芝这些人霍霍烂了,再烂也烂不到哪去,但江南不同。

由于黄巢并未在长江以南流窜太久,所以江南受到的兵灾还在可控范围内,整个长江以南的人口情况,要比历史上好很多。

兴许也正是因为如此,高骈才会幻想南北割据,重现南北朝局面。

“不必担心高骈的事情,宋威和董昌敢于先天下而斗,这说明二人实力不弱。”

“即便高骈真的出兵占据了江东两浙,我们也能出兵将徐泗收复,依托徐泗钱粮将南边的淮南收复。”

刘继隆对王式说着,众人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毕竟曾元裕和康承训的态度,众人基本都看在眼里,二人根本没有割据的想法,只想着将麾下卖个好价钱。

“曾元裕与康承训虽有意投降朝廷,可他们麾下之人恐怕不会乐意。”

对于刘继隆的解释,王式隐隐不安道:“臣出镇过徐泗与淮南,知道他们的秉性。”

“关东诸镇,皆以从军为荣,许多都将、列校、队长更是世袭罔替。”

“诸如忠武、宣武、义成等镇的兵卒,之所以能听从殿下敕令,放下兵器而转耕种,主要还是三镇老卒都在陇西、陇东两次战事中被殿下俘虏发配去了西域。”

“三镇后续招募的兵卒,虽然也十分跋扈,但大部分都是从农夫招募而来,只要给他们均分田地,他们自然能老老实实耕种,但其余诸镇就不同了。”

“齐鲁两淮及河北等地,虽然也出兵参加了关西几场战事,但老卒死伤不多。”

“这些老卒大部分都世袭罔替,根本不会种地,哪怕殿下分田给他们,他们也拾不起锄头来耕种,到最后只会为祸乡里。”

“殿下均分田地的政令,百姓与普通的州兵兴许会高兴,但这些跋扈的牙兵恐怕不会接受,除非殿下您能给每个牙兵都送出富贵……”

王式将他眼里关东诸镇最难处理的情况给说了出来,而这也是安史之乱后留下的顽疾。

想要根治这种顽疾,要么就是学赵匡胤,给予他们足够的富贵,要么就是学朱温,一夕尽诛八千家。

当然,除了这两种手段外,还有第三种手段,那就是刘继隆此前的手段,将所有牙兵正面击败,诛杀恶首,并将队伍打散,举家发配边疆。

相比较前二者,刘继隆自然更中意自己的办法,毕竟移民实边是他眼里同化边疆民族,扩充疆域的最好手段。

不提尚未收复的云南及安南、辽东之地,单说眼下的西域,尽管刘继隆已经迁徙不少人口过去,但西域的汉人人口依旧在十五万左右。

这个数量,勉强算是恢复到了汉人在西域鼎盛时的情况,但距离彻底汉化西域还远远不够。

眼下汉人在西域的生存空间,差不多已经囊括了东天山南北和南疆的龟兹、焉耆二地。

不过更西边的疏勒(喀什)、伊丽水(伊犁)及碎叶川地区,此刻都还被回鹘、葛逻禄人占据。

即便想要迁徙人口过去,也是十分不容易的,难度不亚于从河西迁徙汉人到龟兹。

不过难度即便再大,只要肯下功夫,始终能将汉人足迹扩散过去。

河朔、河北及齐鲁、两淮等镇牙将牙兵,就是刘继隆日后移民实边的主力。

思绪落下,刘继隆对王式颔首道:“关东牙将牙兵的顽疾,吾心里早有准备,亦十分清楚。”

“此前河中、陕虢、河阳等镇牙兵作乱,吾未曾手软,悉数镇压发配。”

“若诸镇牙将牙兵亦是如此,那吾只能手段照旧……”

“殿下英明。”王式毫不吝啬的夸赞起了刘继隆。

相比较只喜欢招抚妥协的李忱、李漼,刘继隆这种态度才是解决安史之乱以来牙将牙兵跋扈的态度。

见王式这么说,高进达也主动上前开口道:

“殿下,安抚河南受灾饥民,尚用不了四十余万石粮食,不若将部分粮食囤积粮仓,等待大军北征结束后,筹谋东进?”

“此前我军无法东进,一是粮草短缺,二是人力不足。”

“如今二州再次遭遇灾情,百姓无法耕种,届时只能以工代赈。”

“既然要以工代赈,何不直接出兵东进,讨平天平、义昌?”

“殿下,臣亦是如此觉得。”罗隐、陆龟蒙二人纷纷站出声援。

刘继隆闻言颔首,心中也算了算时间。

他之所以没有立即出兵,除了因为中原破败,无法提供人口和充足的民夫外,还有就是担心官吏数量跟不上。

如今的官员,基本都是陇右十五所大学毕业的学子,为了赶进度,刘继隆甚至都免去了下乡、参军这两个环节。

饶是如此,陇右每年能提供的官员数量,基本也就在三到四千不等,而吏员数量则是在八千到一万不等。

这数量自然很多,但架不住刘继隆东征南讨的速度太快。

从咸通七年算起,到如今不过六年时间,刘继隆已经从偏居陇右,成为坐拥八道的存在。

大唐拥有官员三万,吏员十万之多,但许多官员的职责繁杂,所以刘继隆将其细分,所需官员数量也自然变多。

加上都察院每年查出许多官吏贪腐,继而惩处发配,所以每年实际新增官员不过三千五六百人罢了。

如今刘继隆治下朝廷,有官员二万,吏员六万。

官员数量是差不多了,但吏员数量还不够。

想到这里,刘继隆深吸口气道:“算算时间,距离陇右学子毕业也不过三个多月时间,若是东进讨平天平、义昌,时间上倒也来得及。”

“现在先从关西抽调一千五百名官员,五千名吏员前往河东,准备将河东、大同、义武接手治理。”

“等待北边战事安定,再从新毕业学子中抽调一千官员及三千吏员东进天平、义昌。”

“此外,待秋收到来,河中、河阳、陕虢等处秋粮,尽数运往滑、汴二州。”

“三镇若是缺粮,再从关中转搬而去,令斛斯光、陈靖崇整顿兵马,得令出兵。”

“是!”堂内众人纷纷躬身作揖,刘继隆见状颔首,众人则是先后退出汉王府,各自忙碌去了。

在洛阳热火朝天的同时,北征的安破胡则是在接受崔铉投降后,出兵接管了忻、代二州,并派兵押送崔铉及其麾下牙将、官吏南下。

牙将被擒,其麾下牙兵自然不服,忻代二州诸县,乱兵四起,安破胡则是派兵不断镇压。

“哗啦……”

一桶河水被人泼在雁门县衙的台阶上,将上面的血迹冲刷大半。

这样的血迹,几乎在县内任意街道上都能看到。

除此之外,那些被乱兵放火焚毁的屋舍也刚刚被浇灭大火,不少百姓被征募为民夫,此刻正在将街道上河东乱兵的尸体搬上马车,卸下甲胄和战袄,将他们光溜溜的尸体堆积起来,驾车运往城外焚毁。

甲胄被上交,而残破的战袄则是被这些雁门县的民夫瓜分。

一件战袄,即便再怎么残破,也能卖出数十钱,足够买粮吃两日了。

干瘦的民夫们,高高兴兴的驱使马车向城外移动,马车上那些光溜溜的尸体,则是随着马车移动而不断摇晃,血液一滴滴的流下……

“咳咳!”

县衙内,安破胡咳嗽着坐在主位上,王重荣则是坐在左首位,对安破胡作揖道:

“都督,河东诸州县都已经收复,乱兵也被镇压,眼下我军尚有三万兵马在雁门驻扎,是时候派快马通知曹都督东进了。”

“不急。”安破胡沉着将其安抚,继而询问道:“各县乱兵都镇压了?俘虏了多少?我军在后方还有多少兵马?”

王重荣见他询问,顿时也来了兴致,嘲笑道:“这河东的牙兵倒是跋扈,可惜都是软脚兵。”

“五千多人作乱,被杀七百多人就投降了,我军阵殁不到二百人,后方还有一万兵马,以及四千多伤兵。”

“这么说,阵殁了五千多?”安破胡皱眉,见王重荣点头,不免叹气道:

“如今的兵卒,比起昔年的老卒,着实有些……”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摇摇头。

反倒是王重荣见他如此,不免解释道:“河东关隘难以攻打,弟兄们大多都阵殁在攻城之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阵殁五千四百余人,便击破了拥兵五万的河东镇,这已经是不世之功了。”

安破胡摇摇头:“话虽如此,但其中一万五千都是新卒,余下三万五千还有上万兵马投降,这功绩比起殿下而言,还是差了许多。”

王重荣闻言心里无奈,若是安破胡将他标榜刘继隆,那这战绩自然差了些。

毕竟刘继隆出战以来,除了当初朔方之役的战果不太好看,其它几场战役的战果都十分亮眼。

王重荣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这时衙门外突然出现了一名别将,并大步朝着衙门走来。

“朱大郎,急匆匆作甚?”

见到来人,王重荣急忙招呼起来,而这个子高大的黑塔别将则是走入衙门,对二人作揖。

“别将朱玫,参见都督、使君……”

“发生何事?”安破胡见朱玫急匆匆走来,顿时便皱起了眉。

朱玫本是邠宁军中列校,后来与汉军交战投降,在降兵之中表现出色,故此被免去发配西域的罪刑,并被招募入伍。

此后几场大战,朱玫跟随安破胡不断建功,历时三年才得以擢升为别将。

“都督,代北内乱,吐谷浑及沙陀酋长赫连铎、白义诚、米海万、李友金等人献出朔州。”

“叛臣李国昌、李克用率兵马万余,据守云州、蔚州。”

朱玫带来的消息太过惊人,原本还势如破竹的大同军,转瞬间便四分五裂了,这是谁都想不到的。

“是否是诈降?”王重荣忙不迭开口,朱玫却连忙道:

“末将已经派出快马出关,往朔州搜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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