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陌生人,甚至有些连语言都不通,可当唱起这熟悉的曲调时,小小的隔阂都消失了。
“进攻,继续进攻,他们的敕令骑士,已经被消灭三分之一了!”达斯抽出军刀,走在了所有横阵的最前面。
…………
歌声沸腾,铁甲铿锵。
猛地低头,躲过坡顶飞来的六磅炮炮弹,拉夫尔却没有心思往后看。
原先松散的阵形,像是一股绳般拧在了一起,死死地拦在了敕令骑士们面前。
拉夫尔恍然意识到,这才是终局时刻:“不要停,继续冲锋!”
战马的马蹄切切砸落,铅子在战场上横扫。
拉夫尔蒙着头冲锋,霰弹与铅子雨水般落在他的身上,就连龙血马都发出了哀嚎。
可马鞍上的骑士却仿佛毫无感觉,将一瓶猩红的药剂塞入了龙血马的口中。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密集了,就算是白晶钢,都开始如饼干掉渣般下落。
一层、两层、三层……
明明是杂牌兵团,却比第一次冲阵时更加吃力。
“唏律律——”龙血马第一次发出了哀嚎,甚至开始尥蹶子,它后臀的鳞甲脱落,露出了皮肉。
铅子与法术就照着那裸露的一块招呼,血肉模糊。
趁着后方溃兵重组的兵团还没能支援到场,拉夫尔拼着头盔被拽落,第二次杀到了大旗前。
这一次,他甚至冲杀到了大旗下方。
骑枪横扫,护旗的十来个士兵登时翻滚出去,至于大旗更是再次倒地,重重折成了三截。
“突围!”
拉夫尔喊出这一句,第二次冲出了敌阵,可两侧的士兵并没有阻拦,反而主动让开了道路。
他疑惑之际,却赫然发现,身侧冲入敌阵的近百名敕令骑士,有五十多被留了下来。
铅子与霰弹在敕令骑士中横扫,将他们一一打落下马。
修士们此时终于领悟到了奥妙,就算拉夫尔是大骑士,也害怕被扯下马步战,因为那样会被鹰隼炮用实弹轰击。
霰弹轰击与实弹轰击,那可是两个概念。
所以何必主动进攻大骑士,躲避大骑士,主攻敕令骑士,将敕令骑士消耗完,大骑士不退也得退。
此时的拉夫尔哪怕是大骑士,从大旗周围冲杀出来,都有些勉强了。
拉夫尔本身积少成多的伤势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龙血马快要不行了。
它可没有赐福护体啊。
尽管有拉夫尔回护,那些铅子与乱七八糟的魔法,它还是吃了个全。
仅仅是把主人送到了与其他敕令骑士汇合的地方,便耗尽了这匹龙血马的体力。
龙血马恹恹地倒下,四脚抽搐着,口齿间流出血沫。
拉夫尔只能伸手捂住它的眼睛,用小刀瞬间刺穿了它的后脑勺。
至少这样,它可以没有痛苦地死去。
这匹龙血马的牺牲是值得的,起码又一次折断了修士们的圣旗。
爬上了第二匹龙血马,拉夫尔刚松一口气,朝着战场中望去,却是愣住了。
“你们,你们……”拉夫尔嘴唇颤抖,说不出完整的话语。
刚刚被他冲倒的旗帜,此刻,正在坚定地,缓慢地第二次竖立。
甚至第二次护旗的人,和第一次都不是同一批人。
“前进,前进,竖起我们的旗!”
这声音仿佛从云外传来,洪钟般在拉夫尔耳侧响起,他沉默了数秒:“继续准备冲锋。”
“还冲吗?咱们撤退吧。”侍从官小声劝说道。
“不,我要继续去冲垮他们的旗帜,谁跟我来,还没结束!”
“已经结束咧!”一旁的敕令骑士连队长忍不住大吼道。
执拗地撇过头,拉夫尔眼中满是血丝:“还没有,再来一次,我们必定能冲垮敌军。”
“您睁大眼睛看看吧,咱们已经输了。”那连队长唾沫横飞,言语近乎恳求,“前排战场步兵已溃散近半,全靠遗留下来的方旗骑士与侍从骑士们在顶着。
血骑士被那圣孙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引入了河流之中,不是被冲走,就是十二磅炮轰死。
咱们冲阵时有一千一百名敕令骑士,您看看,只剩下不到五百了!
原先他们还在崩溃边缘,咱们也在崩溃边缘,那就还能打,比谁先崩溃就是。
可现在,看不到希望啊!”
拉夫尔却是什么都听不见,像是疯了魔一般:“不行,你们记得,那旗杆是圣联的魂,打断这个魂,咱们输了也是赢了。
他们能一次两次扶起圣旗,还能三次四次打倒圣旗吗?”
“可您根本就没有三次四次去扶起圣旗的能力了啊!”那连队长望着眼前的拉夫尔,眼中含泪。
更换胸甲时,那连队长已然能看到拉夫尔所受的伤。
红龙息烧出了焦痕,闪电打出的水疱,毒雾腐蚀的青黑色腐肉。
更别提深埋在血肉中的铅子、铁砂、箭矢与甲片,伤口蠕动着,将暗色的毒血一股股挤出。
至于身上的骨头,虽然看不见,可大家都是沙场老手,一看拉夫尔的动作就能明白断了多少骨头。
和一开始的全盛状态相比,拉夫尔此刻已然算是重伤的状态了。
只不过大骑士的重伤,和普通人的重伤是两个概念,他距离濒死还有一段,只是战力稍微下降了一截。
“我还有!”用新白晶钢板甲遮住那些伤痕,拉夫尔大吼道,“僧侣呢?叫过来补一下赐福,我的天使降灵效果在下降。”
苦笑着,那连队长让开身躯,露出了地上或是重伤或是死亡的僧侣们。
不远处,还有一些影鸦军士的黑袍尸体。
“影鸦军士突袭,杀光或重伤了我们带过来的大部分僧侣,剩余的基本都跑了。”
拉夫尔的身体僵硬了,他坐在马背上久久不言。
“我们的圣联的救世军,我们的军靴碾暴君!”
“长枪向前,向前进!”
“前进,前进,竖起我们的旗!”
六磅炮的炮弹在空中飞舞着,将地面砸出深坑。
敕令骑士们在横阵间奔跑着,时常被三磅的鹰隼炮击穿胸口,倒飞倒地。
越来越多的敕令骑士逃离战场,而前排步兵战团中,足足四个兵团正在不断赶到。
在圣铳甲骑的拱卫下,将血遮云丢到了河水中的霍恩,终于从血骑士的追击中脱身。
在无数的欢呼声中,霍恩跳下战马,亲自扛起了圣旗:“为自由,为尊严,为家园!”
“为家园!”
扑天盖地的吼叫声传来,拉夫尔终于开口了:“你下马。”
连队长虽然疑惑,但还是下了马。
拎住他的脖领子,拉夫尔将其丢到了座下那匹龙血马上,自己却下了马:“这匹马是莱亚王室珍贵的资产,我命令你们,带上这匹马回去保卫殿下!”
说完,拉夫尔一马鞭打在龙血马的屁股上,空中徒留那连队长惊讶的叫喊:“拉夫尔阁下,那您呢?”
连队长听不到拉夫尔的回答,因为龙血马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向拉夫尔致敬后,敕令骑士们追着连队长离去。
“我吗?”骑上一匹无名而又普通的战马,拉夫尔拉下了面甲,“托吉斯蒙德,我替你们守卫后背,就像往常那样。”
…………
当霍恩赶到现场时,拉夫尔座下的战马已被电浆弹烧焦。
老骑士翻身下马,却是没有跌倒,反倒又一次摆出了步战的姿势。
头盔的呼吸孔喷出铁锈味的蒸汽,拉夫尔野兽般嘶吼着,大剑旋身挥砍。
身后三个扑来的长枪手,齐齐从右肩到左胯裂成两段,肠子滑了满地。
他弯腰捡起战锤,横扫过去,便又将一名圣甲禁军扫的横飞出去。
修士们围成了一个圆圈,发条炮从人群中推出,遥遥指向了拉夫尔。
汗毛竖起,拉夫尔咬着牙低吼起来。
“吼——”
大骑士的胸腔发出了咆哮,甚至一时盖过了战场的喧嚣,连头盔都在跟着共振。
“砰!”
没等拉夫尔吼完,十几枚螺线铳的铅子便贯穿了他的胸口与手臂。
在二三十米的距离,螺线铳的威力可比先前大的多,有些甚至能触及骨头。
“卑鄙小人!”
霍恩眯起了眼睛,那破损的臂甲窟窿中,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某种黑色原油状液体。
哪怕跟着四五十米远,都能闻到浓重的腐坏的霉味。
“去,喊拉夫尔死了。”
霍恩对这身旁的参谋们低声道。
很快,漫山遍野便响起“拉夫尔死了”的呼喊,不少原先还在断后抵抗的步兵,一见战场上的确没有拉夫尔的身影,便大叫一声,丢了兵甲跑了。
这边确认了让娜只是重伤后,霍恩才松了一口气。
他望向这位大骑士,摸着下巴开始琢磨如何处置。
大骑士仍旧高傲地梗着脖子,扬着下巴:“贱民,你们又能如何?你杀的死我,却无法杀死莱亚的骑士!”
霍恩吹了个口哨,旁边的几名螺线铳手立刻知情识趣,抬手便是一铳。
铅弹从大腿甲的窟窿钻入击穿了骨板,打碎了膝盖。
撑着长柄战锤,拉夫尔仍旧没有下跪,而是强站着。
砰——
第二铳射出,拉夫尔两腿膝盖骨尽碎,却仍旧用战锤保持着身体平衡,没有跪下。
“不错,就这样打断他的四肢。”霍恩欣慰地点了点头,“去和秘党那边说一声,活捉做实验是有可能的。
先耗光他的神术赐福,再用迷醉一类的雾气麻醉。
哦对了,记得实验数据要发来圣械廷一份,以用作后续对大骑士的反制。”
“这就是你们的处置吗?如此对待一位高尚的骑士?”拉夫尔的听力在神术加持下相当离谱,隔着这么远还能听见。
“你为何不去问问,哪些因你残忍死去的民众呢?”
“你又高尚什么?”拉夫尔瞪着霍恩,“不过你是开国之君,你的士兵更加信任你,士气更高罢了。
如果今日是托蒙德吉斯他们在,胜利的必然是莱亚。”
“打赢你的,可不是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霍恩背过身,指了指远处欢呼跳跃,不断摇晃旗帜,边哭边笑的战团修士们。
“……而是他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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