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告诫大家:有的人,他那屁股明明不干净,不是粘着‘屎’就是黏着‘尿’,却恬不知耻地往那骚臭的地方涂脂抹粉——还到处摇着晃着摆谱儿呢:我可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清清白白的,谁也奈何不了我!你摆的是什么谱——臭谱!我要警告你,你不要高兴得太早,迟一天,我要扒掉你的裤子,让大家看看,你那‘屁股’是真清白还是假清白……”

……

老刀在批斗大会上的重要讲话,竟让好多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

散会后,男女老少各自回了各自的家。那当家却胆小的男人倚了门蹲在地上,掏出烟荷包,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闷烟。一锅子抽完了又接上一锅子。午饭做好了,老伴喊吃饭,可男人不吱应,也不动身。

“怎么了?”老伴的心也提起来了:“莫非……?”她知道当家的在自己清查自己哩——

“已挂了牌子,戴上了高帽子的‘黑五类’中,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来借过钱、借过粮吗?自己跟他们借过没有?自己跟他们中的某一个讲过什么闲话?扯过什么闲事?有过什么瓜葛?……”

第一层关系想清楚了,如果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没有”,便又想到了贫下中农中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了……

要是忽然想起在什么时候跟什么人说过如老主任在会上说的那些犯忌的话,那胸口儿就跳得厉害,“咚咚咚……”像敲了小鼓。

如果反反复复地想了一遍又一遍,觉得自己清清白白没有问题,心就放下了些,可还是放不到底——还有老伴呢。这婆娘,在家里整天跟自己叨叨咕咕;出了门,见了女人又没话找话地咕咕叨叨,咕叨些什么呢?又跟哪些女人咕叨过?会不会有什么人抓住什么把柄去老主任那里上告?要真的告了,说不准明天,也许后天,就被挂了“坏分子”的牌子,一眨眼,就成了‘黑五类’了!我的天啦……这饭还吃得下吗?觉还睡得着吗?躺在床上也是白躺,翻来、覆去地象烙饼。白躺也还是强迫自己躺着,再不能象以前那样,吃了晚饭便拖了烟袋去张三或李四家串串门子,扯扯闲话了。

于是,家家户户吃了晚饭,男女老少便关了门熄了灯躺在了床上。有不少夫妻——有的虽然已经在一张床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可在这非常时期,却就像第一次同床共枕,彼此竟有些陌生了——还真就相互怀着关爱又怀着几分不安甚至羞涩,互相摸起了对方的“屁股”。

这样一来,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村落,很难见到人影。只有狗,随意地乱窜,任性地乱叫,无拘无束,无法无天。

“哎,活活的人,竟不如半死的狗了……”男人偷偷地在自个儿心里感叹——本来,对老婆是无话不说的,可这样“反动”的话,是断然不敢吐半个音的。

哦,“金屁股” 、“银屁股”……

——想不到吧:几十年前,关于“屁股”的一番论断,竟然会搅得人们寝食不安,人心惶惶!

现在,人们由几十年前的“金屁股” 、“银屁股”,会联想到什么呢?

再过几十年呢?

但愿:“金”不是金 ,“银”不是银 ……

又但愿:“金”还是金 ,“银”还是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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