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抽了抽鼻子,鼻涕水快要淌出来了,便拿手使劲揉一揉。
她很难过。
夜风这样冷,这样大。
她的姐姐却像鱼饵般,被甩进深海里。
水光感到心疼。
心疼,便眼涩。
少女靠著墙,埋下头去,豆大的眼泪滴滴答答的向地上砸去。
不多时,眼前出现一方软薄的四方绢帕,也是乳白的、素净的。
水光抬头,便见到方越明那张素来苍白的脸。
“別哭了。”方越明声音低低沉沉的,唇色泛著发白,白中还泛著一丝轻紫,额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粒,他手再往前伸一伸,同样苍白的指甲盖中月牙小小的,压低声音:“別哭了,你姐姐不是好好的吗?等后日一早回京,我托人让林院正再给你三日沐休?”
水光接过丝绢擦了把脸,鼻腔一用力,鼻涕泡儿便像肥皂球似的钻了出来,晶莹剔亮。
“五五日”水光抽泣:“让我师父放我五日沐休.”
“好好好。”
方越明连连点头:“五日便五日,我亲自去说。”
水光再抹了一把脸,眼泪珠子不知为何始终止不住:她晌午时分,便听小蚯蚓说了一嘴巴,薛校尉的夫人已失踪三日,京中为稳住局面,並未大张旗鼓地派人搜寻,甚至为保薛家夫人名节,连官都未报,薛梟亲入宫,只向皇帝上报此事。
她一颗心便掛在了喉咙上。
无数个坏结果,跟雨后春笋似的,在她脑子里生根发芽。
莫不是“青凤”察觉了她们的真实身份?
莫不是要以姐姐逼迫姐夫就范?
莫不是.莫不是那劳什子公主早被气得不管不顾,定要拖姐姐陪葬?
她心乱如麻,喉咙像卡住一块骨头,快要窒息!
她什么做不了,但总得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求师父必是无用,她的身份不可在太医院暴露;
求小蚯蚓更无用,御膳房除了给她几根白萝卜紓气,啥也做不了。
还得是御前。
若求吴敏那脆哨,事儿倒是能成,但难免要听他叨叨两句。
唯有一人。
“谢——谢谢你——”水光稳住心神,心下告诫自己別哭了,得好好向人道个谢:“往后若再有太庙偷画此等险事,用得著我,小方,你就说,我必义不容辞、披掛上阵!”
如今,徐衢衍心肺本就不適,近来长久的耗心费神,叫他身心交瘁,胸腔熟悉的阻塞感捲土重来,他离麟德殿时已十分不適,却仍旧打起精神嗅了嗅香包,再进暗室来寻水光。
哪知水光一声“小方”,倒叫他急促的喘呼漏了两拍。
失望席捲而来。
她没有认出他来啊
他近在咫尺,声音、身形、语气、动作.他均未曾刻意遮掩。
他把自己摊开,邀请水光识別。
小姑娘许是太过掛心家姐,除贺夫人安危之外的任何他物,再难勾起水光兴趣。
“不过举手之劳,若放任你在太医院胡思乱想,还不知会焦灼到什么地步?还不如叫你亲耳所听、亲眼所见。”
徐衢衍抬手指了指水光左脸下頜:“.此处蹭了些许墙灰。”
水光抬手去抹,刚好与灰尘擦肩而过。
“这里——”
徐衢衍伸手接回绢帕,轻轻地帮水光擦拭乾净:没认出来倒也还好,“小方”还能自然地这般动作。
指尖隔著丝柔绢帕,触到少女细腻如莲蓬初绽的肌肤。
徐衢衍不自觉颤了颤,胸腔中猛烈抖动的心肺快要罢市,“咚咚咚”激烈的心跳让他无法克制地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怒喘,他如同一条被甩上岸的鱼,背脊猛地弓起,像鱼鼓动两腮一样伸长脖颈吸气,却被濒死的窒息感狠狠攫住。
“小方!小方!”
水光急声唤,反应却很快,迅速將其翻过身来,食指拇指寸进,找准定喘穴,猛地用力,指甲扣进穴中快速摁压,再依次寻列缺、尺泽、天突——“事出突然,我手边无银针,只可摁压推拿缓解一二——”
水光双手齐行。
若喘急,將会没命!
摁压推拿亦需大气力。
水光坚持半炷香,见眼前“小方”面色恢復如常,再把脉:“.脉如弦案,弦管紧张,端直而长,如绷紧滑动之绳索,加之肝鬱气结,心火翻涌已至神闕,脉象时而浮於细软,时而咸重如磐.”
眼中的泪早已转化为疲累的汗,水光鬆开手,抹了把额上的汗,嘱咐道:“这几日太医院上上下下都忙著,师父也日日钻在药材库中,不知琢磨啥——待他们閒暇些,你到太医院来,我领你找师父好好调理调理。”
说著,一边拾起那方绢帕,侧著脸帮徐衢衍擦了擦颊上的汗,一边蹙眉嘟囔:“也不知都在忙什么.”
少女凑得有些近。
甚至能看清鼻尖上细碎的绒毛。
徐衢衍不想喘症再次发作,目光平视著转过眼去,隨口回之:“圣人近日为『青凤』旧部烦心,太医院恐怕是在试寻『牵机引』的解药。”
“啊?”
水光略一怔愣。
“早不同我说——”
水光眨了眨圆嘟嘟的眼,说著便从怀中掏了张纸出来:“我有『牵机引』的解药方子啊,我姐给我的——我还以为大傢伙儿都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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