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大周新业八年，边陲小镇凉川的一间客栈内，说书人口沫横飞，讲着半年前的旧事。
“义军杀入城来，宫人四散逃命，幽帝独自坐于龙椅，正暗自神伤，忽然有一美人盛妆而来，不由惊呆，徐贵妃竟然没走！”
“却见徐贵妃行至近前，牵住他的衣袖，哀声问：‘陛下不要臣妾了吗？’幽帝又是酸楚，又是爱怜，回道：‘朕怎会不要爱妃？只是亡国在即，朕不想连累于你。爱妃且回去吧，那昭国公号称仁义之师，必不会伤害于你……’”
“徐贵妃却道：‘陛下莫要再说，昔日臣妾曾立誓与陛下同生共死，如今臣妾便是来兑现承诺的。’”
“……二人共赴荧台，在这座为贵妃所建的高台上，如往日一般饮酒作乐，身影逐渐被大火吞没……”
说书人将亡国帝妃的故事讲得哀切动人，有客人听罢，感叹道：“一代佳人，就此香消玉殒，真是可怜可叹！”
此言立刻遭到反对：“有什么可怜的，这妖妃自焚而死便宜她了！若非她魅惑君上，大周何至于亡国？”
前头那位客人辩道：“话不是这么说。治国之策，出自皇帝与臣工之手，与后宫妇人何干？”
驿卒出来喊人，客栈里大家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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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翼要杀谁无所谓，他们只要方翼死。
听得这话，此人面露惊慌：“你、你怎么知道……”
这时，尸体突然暴起，恰巧一根着火的柱子掉下来，女子无处可退，被他抓住脖子。
方翼瞳孔一缩：“你……”
凉川驿就在近旁，客栈那些人并不知道，今晚歇在这里的，就有一个故事里的人物。
……
窗户忽然被轻轻敲响，另一个年轻人眼睛一亮，几步过去打开窗，一个精瘦的汉子猴儿似的钻进来。
那人找到了什么，手一松，利箭破空而去。
“谁？”
文士展开折扇，说道：“其一，徐贵妃之父乃是已故南源刺史徐焕，他膝下只有二女，曾有意留长女招婿继承家业，连人选都定好了。这好端端的，徐氏如何就成了东江王的侧妃？”
“三小姐！”老余激动地喊，“中了，中了！”
不等众人吃惊完，他马上接下去：“其二，李氏灭族，则是因为东江王有了不臣之心。诸位别忘了，原来的东江王世子另有其人，这位东江王乃是谋害了兄长承的爵。他狼子野心，早就叫幽帝猜忌了。大军征伐之事，岂是后宅能左右的？莫要把戏文当真。这位先生，你说是不是？”
“原来你是魏家的人，这么说，什么毒害正妃，残害子嗣的话，也未必可信了？”
目标应声而倒。
“照这么说，徐贵妃也是可怜，失了父亲庇护，先被东江王强占，又叫幽帝夺了去。”
原来姐姐死之前，是这样的感觉。没关系，她们姐妹终于能在九泉下相逢了。
说书人笑着拱手，说道：“诸位既然想听，那就讲一讲。说起徐氏，还要提一个人。此人出身寒门，却才华过人，得徐焕青眼，收入门下……姓方，名翼……”
“可不是？我寻思着先生也没离开过凉川啊！”
精瘦汉子和年轻人分头行事，很快火光四起，烧红了半边天。
“可真是活该……”
方翼口鼻溢血，英俊的面容扭曲如恶鬼，既惊且怒：“徐吟，没想到你还活着！”
“这么说，只有那个大官被烧了？”
不过也就这么一说，这事他们不感兴趣。
“东江王逼得姑娘家自毁容貌，怪不得要鞭他的尸！”
文士笑了一声：“不错，阁下非但是东江人，还是已故东江王妃魏氏的族人。自得了徐氏，东江王便冷落正妃，慢待魏氏，你们深恨徐氏姐妹，把亡国灭族的罪名推到她们头上，也是可以理解的。”
此人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还有人认出魏氏家徽，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
被他点到，说书人呵呵笑了笑，不好意思地道：“帝妃自焚是真，但故事是小可编的，诸位客官听了欢喜，我也好讨个赏钱。”
说罢，她拔出袖子里的匕首，向后斩去。
女子跃下城墙：“走。”
那人眼见被抢了风头，叫道：“你们别听他胡说，他只是到过东江，我可是东江人，怎么可能没他清楚？”
老余狠狠瞪了他一眼，气哼哼向窗边的人告状：“三小姐，你看他！”
“哪里走水了？好像是驿站？”
滔滔不绝之际，忽听座中传出一声轻笑，似有嘲弄之意。
“怎样？”他问。
“阁下说的很精彩，只是鄙人昔日恰巧到过东江，所知似有出入。”
大家将目光投到角落，那桌主位上的男子斗笠压得很低，遮去大半张脸，只看到嘴角上扬，似乎就是他笑的。
这话拉回了众人的注意力。
人群里，有人盯着驿站方向，神情变幻不定。
方翼，寒门出身，少有才名。初为南源司马，刺史徐焕过世后，代履其职。其后幽帝登基，天下纷乱四起，先靠东江王，再投昭国公。
此人却愤愤不平：“你别忘了，她不止亡过一个。徐氏初嫁东江王，若非她与其妹挑拨离间，东江王也不会与朝廷生隙，以至于李氏灭族！其妹更是狠辣，因意外毁了容貌，迁怒东江王，杀了人还不够，竟还拖出来鞭尸。此等毒妇，不死天理难容！”
文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由屏住呼吸。
四人到时，凉川驿安安静静，只有熟睡的鼾声。
于是三人默不作声揣好家当，一一跟着她翻窗出去。
有人庆幸不已：“我们原本想住驿站，但是来了个大官，把别人都赶出来了。幸好啊，不然这会儿被烧的就是我们了。”
话音才落，就被人嘲笑了：“老余，别再摸你那胡子了，等会儿掉光了可长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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