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皇帝亲自来到阵前，旗纛飘扬，身后只有数十名官吏与将领，没有卫兵，楚军士气大振，同时振臂高呼万岁，响彻云霄。
韩孺子派出最后一支百家军，待此军进入战场之后，他下令擂鼓，率领前军近万名将士缓缓前移，后方的大军也都紧握兵器，开始原地踏步。
楚军大都是步兵，韩孺子派出大批将官骑马在队前驰骋，维持队形不乱，事实上，第一线基本都是老兵。
战场看上去很近，只凭双脚却要走一会，韩孺子勒住缰绳，尽量走慢一些，扭过头，望见残阳如血，天又要黑了，他不想再打夜战，但是更不想在敌军之前退却。
这是一场士气之争，一口气没提上来，接下来就会再衰、三衰。
他没有回头，在来前线的路上，他已经见过众多惊慌茫然的目光，太多新兵了，许多人连握兵器的姿势都不对，在寒风中站得久了，冻得脸色发青，从未靠近过战场的他们，面对强敌，不可能不心生惧意，能够坚守位置不退，就是他们最大的士气。
距离战场一箭之地，韩孺子停下，身后的大军也停下。
绝不能让这些新兵进入战场，韩孺子再一次提醒自己，向旁边的将领小声交待几句，将领亲自去传令。
神鬼大单于百战百胜，正因为如此，一次惨败，就能令从前的仆从军对他产生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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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孺子没睡，坐在大厅里阅览后方送来的公文，同时也在等候前方收拾战场的消息，两名太监陪伴皇帝，不停地修剪烛芯、更换火把与炭盆。
王赫一身血污，刚要下跪，就被皇帝阻止，“王都尉平身。”
面对这些异族人，韩孺子不能表现得太亲切，相反，他坐在唯一的椅子上，身前身后皆是身披重甲、手持长戟的楚军卫士，百家军将领则一律伏地回话。
韩孺子轻叹一声，“王都尉快去休息吧。”
计划制定得差不多了，众人告退，他们还来得及睡上一两个时辰。
后方楚军让出几条通道，但是仍保持防守阵势。
全线进攻的计划早已制定完毕，这时拿出来连夜修改，百家军颇有伤亡，楚军也有变动。
楚军总是不参战，毕竟会引发一些怀疑，皇帝因此希望第三日就能结束战斗。
退却通常比前进更难，即便是收兵，也要很长时间，奋战中的将士很可能忽略掉后方的声音，非得受到身边其他人提醒，才能反应过来。
太阳落山，光线迅速减弱，战场突然变得既遥远又迫近，远到看不清面目，只见人影幢幢，近到杀喊声就在耳边，似乎下一刻就有刀枪刺来。
韩孺子派出一名使者，带着三名通译前往敌军阵前，提议共同收拾战场、抬走各自的伤员，以便明日再战。
对异族百家军将领保持威严，对自己身边的人却不必虚张声势。
阵势很简单，前排士兵握持长盾短刀连成一片，后几排士兵伸出长枪，更后面的士兵暂时放下兵器，只有一个任务，待会用肩膀抵住前面的人，保证大军不退。
一整天战斗下来，很难说谁胜谁负，但无论是百家军，还是少量楚军，都以昂然的姿态返回己方阵营，只在经过皇帝时低头致意。
韩孺子大大地松了口气，起身来到王赫面前，拱手道：“侍卫并非冲锋陷阵的士兵，朕早知如此，却派卿等上战场保护樊、崔两将，实是强人所难，王都尉有功无过。”
韩孺子笑着摇摇头，“只知进攻，不懂自保，你可没有大将之风。”
他只能派出第一线的老兵，数百人而已。
但这不是无序的溃退，而是稳扎稳打，士兵们互相寻找，尽量聚在一起，凑够一定数量之后一起后退，与更多士兵汇合。
军队撤回各自营内时，已是后半夜，韩孺子召见数十名百家军将领，表示自己看到了他们的勇猛表现，简单地鼓励几句，暗示明日即是最后决战，楚军将在战斗中途全部参战。
韩孺子在大厅里来回踱步，又过了两刻钟，士兵们终于抬回了樊撞山与崔腾。
韩孺子驻马观望，心中渐渐不安，许多将领都回来了，聚在皇帝身边，樊撞山和崔腾却一直不见踪影，也没人声称见过他们。
见皇帝拱手，王赫吃了一惊，听皇帝说完，更是惊讶，又要跪下，却被皇帝扶住，“不必多礼，还有多少侍卫回来？”
敌军的强硬只是昙一现，不等少量楚军加入战斗，对面的号角声一变，敌军士兵开始退却。
厅外脚步杂沓，韩孺子抬头，看见王赫匆匆跑进来，知道事情总算有了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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