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腾可以留在关内。”“是，朕还让皇后必要时带着太子前往晋城，接受大军的保护。”
韩孺子很久没被人这么直白地拒绝过了，有些尴尬，“不可能再有人比你合适。”
韩孺子退后两步，“你已经没什么可学的了，为何还要留下？”
“可是京城……能守住吗？”
“这两封信不能同时带到洛阳，必须一先一后，而且必须是你。”
韩孺子绕过桌子，继续道：“敌军为何数量众多？因其涸泽而渔，攻占一国之后，将其成年男子全部编入军中，不从者斩。这样的军队人心不稳，不可留在本国，必须转战它国，越远越好，而且不能停留，要一战再战。”
崔宏掌军多年，不说百战百胜，却也颇通兵法，想了一会，说：“我会多派斥候，敌军一有攻城迹象，楚军马上做准备。这几天从邻县征集到一些士兵……”
韩孺子独自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他在冒奇险，所谓退守函谷关只是安慰，如果京城被攻破，敌军必然一鼓作气直逼关下，楚军的撤退很容易变成溃散，皇帝本人也镇压不住。
“第二封信，如果陛下大败，京城、函谷关接连失守，陛下希望有人能带着皇后、皇子与公主藏于江湖，就像是当初的陈齐后人。”
“攻破京城为胜，退走为败，若是敌军全力攻城而不破，但又不至退走，则为不胜不败。”
“敌军只可胜，不可败。”
“你要告诉杜摸天，如果前方大胜，他手里的信立刻毁掉。”
“何为不胜不败？”崔宏不解地问。
崔宏思忖片刻，“敌酋亲临指挥而不能破城，则敌军士气必然大受打击。”
崔宏明白皇帝要说什么，勉强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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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孺子露出微笑，“不必。你先退下吧。”
“他们就在函谷关，跟张有才见过面。”
韩孺子从桌上拿起一封已经写好的信，递给张有才，“这是密诏，朕离关之后，你即刻动身前往洛阳，将此信交给皇后，不得有误。”
“所以敌军绝对料不到楚军敢于出战。”
“当然，神鬼大单于若非百战百胜，单凭本族军队，控制不住这么庞大的诸国联军。马邑城一战，敌军败逃，京城一战，敌军临阵而怯，但这两战的指挥者都不是敌酋本人。他一到，必要取胜。”
张有才点头。
可他想不出还有别的办法能打赢这一战。
韩孺子自言自语，他对神灵向来敬而远之，这时却忍不住向祖先求助。
“好。”这正是韩孺子的本意，崔宏既是兵部尚书，又是皇后的父亲，理应与皇帝共进退。
张有才磕头，起身之后颤抖不已，却不敢再说话。
“照此说来，敌军士气下降不会太久，只在两战之间，可能不到一天，甚至只有一两个时辰。”
“全带上，函谷关只留百人守城。”
“有始有终，陛下大败，楚亡，陛下大胜，从此无需帝王之术，对我来说，这都是终结。”
“杜氏爷孙。”孟娥还是说了出来。
崔宏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主动提出，紧接着，他提出了条件，“既为楚臣，自当为大楚、为陛下尽忠，臣年迈体衰，于世间并无留恋，只有一事萦怀：长子死于军中，幼孙尚稚，只剩次子崔腾一人以续香火。”
“正是，何况将士的家人还都在后方，受神鬼大单于控制。”崔宏道。
“陛下错了，我虽是陈齐后人，但我是被保护者，杜氏爷孙名满江湖，朋友遍及天下，他们才是保护者。”
张有才再次点头。
韩孺子看着孟娥，“你知道信中写了什么？”
“如果不胜不败呢？”
“生死存亡在此一举，祖宗若是有灵，保佑朕旗开得胜，若是以为朕无德无能，朕甘愿战死沙场。”
“嗯，我又学一招。”
韩孺子又笑一下，他很想向孟娥提一个问题，最后还是决定藏在心里，说道：“有时候，朕更希望经历大风大浪，是不是太自私了些？”
“那句话怎么说的？一个人可以自私，但不要自私到以为别人不自私。陛下当然自私，只要还能考虑到别人就不为过。”
“你的自私呢？只是为了学习帝王之术？”韩孺子忍不住旁敲侧击。
孟娥却没有回答，问道：“得有人去通知京城，让他们多坚守一阵。”
“不要命已经去了。”韩孺子迅速冷静下来，思绪又转到即将到来的大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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