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若素再度磕头,这不是他的预期,但他已经失去对皇帝的影响,没有能力阻止。皇帝祭天之后的直接召见,当然是一种殊荣,被选中者大喜过望,同时又莫名其妙,随行的官员则大吃一惊,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排除在外。

三十七人聚在皇帝帐中,年轻、年老的都有。

韩孺子也不客气,直接发问,治军、治吏、治民、治山、治水、治财等等全都涉及,正如张有才所言,皇帝遇到欣赏之人,谈的往往是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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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若素希望在皇帝与大臣之间做个中间人,缓和双方的关系,所以猜出皇帝准备任命卓如鹤为宰相之后,他向中书省的旧日同僚发出暗示。

“陛下是要重用白天召见的那些人吗?”

韩孺子当真,他在意的不是那伙使者,而是匈奴大单于,大单于活着的时候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可就是他,在平静之中对神鬼大单于充满了恐惧,以至于他宁愿向大楚挑战,也不想面对灭国之敌。

“至于你,回倦侯府看门去吧。”

赵若素一愣,“传言而已,愚民挖过多次,从来没见过黄金,本朝做这种事的人少了。”

韩孺子摇摇头,“自私的同时还要无私,朕做不到,谁也做不到,赵若素,你心目中的完美皇帝根本不存在。你以为大臣能够彼此监督、彼此纠正,这样的朝廷倒有可能存在,但必须是在太平盛世,外无强虏、内无天灾人祸,官员们少做事、不做事也没有太大关系,你觉得大楚现在很太平吗?”

赵若素再次躬身,“陛下做得到。”

“据说此山中藏有金矿。”韩孺子祭天之前看过礼部收集的史料,从中看到过相关记载。

赵若素没吱声,他已经明白皇帝的意思。

“人皆有私念,先满足一己之私,再先公事,宰相如此、百官如此,便是陛下,也如此。”

韩孺子冷笑一声,却没法反驳,可“满足一己之私”本应是皇帝的特权,于是他明白过来,赵若素所谓“当皇帝的心”,其实就是不当自己是皇帝,而当自己是宰相之上的大臣。

“都是辛苦挖矿,挖出金银者暴富,是聪明人,没挖出来的落魄,是愚民,可后者真是愚蠢吗?可能只是运气不好。”

晨风习习,吹在脸上很舒服,韩孺子说:“宰相辅政以来,所任命官员多是为了满足各方势力,这样的‘工具’,朕能放手?”

“无怨无仇,朕为什么要报复?你说得对,人皆有私欲,朕允许大臣们先满足自己,但是朕觉得已经差不多了,他们该专心为朕做点事情,起码做些让步了吧?”

“嗯。”韩孺子应了一声。

“朕就是那挖矿的人,你对朕说继续挖下去会当愚民,可朕若不挖到底绝不死心。”韩孺子顿了顿,“大楚绝非太平盛世,稍一松懈即有灭国之忧。赵若素,很遗憾,你是位好矿工,却不能陪朕挖下去了。”

宰相与各部司长官都留在京城,随行者职位最高的不过是侍郎,哪敢向皇帝进谏?只能诚惶诚恐地等待。

韩孺子很久没听过这么直白的话了,让他不由得想起杨奉。

皇帝回帐休息,官员们却没办法入睡,不是写信向京城告急,就是找来那些“幸运儿”,询问集会的每一个细节。

赵若素还是跪下,恭恭敬敬地磕头,没有询问皇帝要如何处置自己,而是说:“陛下说过,不会报复朝廷。”

从上层不易更改,韩孺子就从下层着手,他不急于封这些人当大官,而是要一边观察、一边扩充。

就连张有才也摸不着头脑,自以为与皇帝心有灵犀的他,此时也完全糊涂了。

但朝廷大臣不是燕家,做事没那么绝,那些被埋没者在奏章中总能露一面,通常放在某人的后面,作为“等人”名列其中,这样一来,万一皇帝追查,也不能说上奏者瞒功。

韩孺子没回答。

邓芸转身道:“陛下也不保护他们一下,营中的官员只怕今晚就能将他们撕碎。”

“朕要的是精兵强将,如果这么早就需要保护,还有何益?”

邓芸笑道:“陛下的想法跟我哥哥倒是不谋而合,他常说为大将者在于识人,什么事情都自己操劳,凭什么识人?所以我哥哥不爱管事,但是分派任务时,总能找出最适合做此事的人。”

韩孺子微微一笑,如果是在京城,如果是在那群老狐狸的眼皮底下,事情断然不会如此顺利,大臣们总能想到办法阻止皇帝召见低级官吏,就算失利,也不会如此惊慌失措,而是会像对待卓如鹤一样,慢慢地将这三十七人变成“自己人”。

只有在远离京城的地方,官员们才会做出错误决定,直接找被召见者问话,将他们变成“另一种人”,早晚,“另一种人”会变成“另一股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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