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永远是孤家寡人。”韩孺子虽然常常念叨这句话，却是第一次向外人道出。
对面的孟娥轻轻地嗯了一声，又点了下头。
韩孺子微微一笑，知道孟娥并没有完全明白，“杨奉曾经对我说过，信息太多，还不如一无所知。”
“这话有点怪，像是他说的。”
“可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苦于信息太少，只有极少数人，尤其是皇帝，才能体会到信息过多的害处。”韩孺子看了一眼摞在桌上的奏章，这是皇帝最主要的信息来源，也是大臣“蒙骗”皇帝的最主要手段。
上官太后久已不参与政务，可她毕竟执掌过朝廷，与大臣明争暗斗过，有成功，也有失败，韩孺子还蒙在鼓里的时候，她已经看出，大臣们正在取得胜利。
若非自身受到威胁，上官太后更愿意冷眼旁观，昨天，她全说出来：“陛下以为宰相是自己的亲信，其实宰相是大臣的人，卓如鹤能够顺利地当上宰相，只有一个原因，他取得了其他大臣的认可与支持。”
韩孺子又一次陷入重围，这回的敌人不是匈奴骑兵，而是自己人。
“太祖在争夺天下的时候，勇猛无畏，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逃出生天，史书上说太祖有神灵保护，未卜先知，乃是天命皇帝。杨奉却说太祖之所以勇猛，不过是因为一无所知，只能凭灵机一动行事，之所以成功，靠的是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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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人敲门，太监张有才走进来，自从佟青娥生下皇子之后，他回到了皇帝身边，“陛下，景耀来了。”
景耀磕头，“老奴不求赏，只求陛下安康。”
“第二个任务，将英王找回来。”
“陛下高见。”景耀其实早就想到了，只是一直没找到这个送信者。
两人呆住了，崔腾先开口：“那……就只好当官了，真的任我选择吗？小官我可不当。”
“陛下不打算惩罚任何人？”孟娥越来越觉意外，上官太后所作所为乃是灭族之罪，东海王、景耀也有欺君之意，皇帝居然都给放过。
孟娥微微睁大眼睛，很快点头，表示醒悟。
“景公为朕做了许多事情，劳苦功高，理应获赏。”
东海王笑道：“陛下忘了什么？”
在皇帝面前，这两人比景耀自在得多，东海王瞥了一眼孟娥，稍感意外，因为孟娥不常出现在凌云阁，崔腾却无所谓，笑着向皇帝行礼。
孟娥等了一会，说：“照我想来，也不全是运气，换一个人处在太祖的危急情况下，可能早就惊慌失措，哪来的灵机一动？”
韩孺子道：“你能站在水里将水舀光吗？”
房间里，韩孺子对孟娥说：“心怀鬼胎的景耀，做事更加努力，所以，就让他一直怀着吧。”
东海王笑着摇头，心里却惴惴不安，以为皇帝看出了什么。
“等等再说。”韩孺子冷冷地道，上官太后已无族可灭，东海王、景耀的罪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论起来，也不能给予多重的惩罚。
韩孺子看着东海王，没有开口。
“朕给你的是圣旨，不是商量。”韩孺子对崔腾向来不客气。
“陛下……”景耀声音发颤，以为自己受到了驱逐。
韩孺子招手，让景耀走近几步，“第一件任务，请景公找到杨奉家人。”
东海王、崔腾与一群勋贵侍从守在凌云阁楼下，随传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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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腾总算稍稍高兴了一点。
崔腾恍然，立刻不觉得委屈了，“那我得看紧点，你小子别想逃过我的眼睛。”
韩孺子抬手阻止景耀下跪，“宗室子弟怎可流落江湖，让天下人笑话？景公请将此事放在心上，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务必找回英王。”
景耀进屋叩见，察觉到角落里还有外人，没敢扭头观看。
“规矩就是规矩，以你们两人的身份，不适合久为近侍之臣。东海王，你若不想当官，就只能回东海国了，崔腾，你也一样，不当官就当一名闲散列侯，过你天酒地的生活。”
东海王道：“我不想去东海国，只要能留在京城，随陛下安排，官职无所谓大小。”
“嗯，很好，朕就需要你这样的人。少府缺一位探访使，景公可感兴趣？”
两人一块退下，下楼时，崔腾小声对东海王说：“别得意，你若是仗势欺人、以上压下，我可不会忍受。”
“景公辛苦了。”韩孺子道。
东海王苦笑道：“仗势欺人？这话说是你，不是我。你还不明白吗？陛下这是让你监视我啊。”
韩孺子摇摇头，表示不想提起上官太后，“朕在想，杨奉肯定给妻子写过信，而且不至一封，既然如此就得有送信之人，你找一找。”
两人异口同声：“我不想当官，只愿留在陛下身边。”
“宿卫军大司马空缺已久，东海王可有兴趣？”
“别管万一，你的任务就是将英王活着带回来，明白吗？”韩孺子稍显严厉。
韩孺子向前微微探身，正色道：“探访使只是方便景公出京，朕另有职责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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