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韩孺子来说,宰相之事总算告一段落,可以将精力转到其它事务上。

黄普公已经接到兵部的公文,即将前往东海担任楼船将军,对于海盗出身的他来说,这不只是一天登天,可称得上是翻天覆地。

韩孺子还是担心黄普公与旧主燕家的关系,因此用一种特别的方式为他送行。

京城以南有一座幼军营,专门用来训练年轻的士兵,许多权贵子弟都曾在此受训,或者说他们的“名字”与“替兵”曾出现在这里,当今皇帝却不那么好糊弄,所有人必须实到。

韩孺子让兵部选了十几位能力突出的将领,专门前往幼军营任职一个月,其中就有黄普公和燕朋师。

燕朋师在兵部担任文吏,到了幼军营,仍负责文书往来,他自己也才熟悉不久,与其说是教授年轻士兵,不如说是一块学习。

这天傍晚,一天的辛苦训练结束,燕朋师不用亲自上阵,但是也要在太阳下陪同众将领,熬了一天,只觉得腰酸腿疼,回到营房里,再也不想动弹一下,仆人取来营中提供的晚餐,他瞥了一眼,毫无胃口,于是让仆人端来温热的水泡脚。

燕朋师半躺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参加宴席,酒菜摆了几桌子,他想过去大吃一顿,却被其他客人挡住,他奋力向前挤,总是差着两三步,眼看着别人大块朵颐,他只能干流口水。

崔腾放下酒杯,抬起右手停在半空中,张着嘴等了好一会,扭头对仆人说:“你出去,不准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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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喝得醉熏熏,军营中不准随意饮酒,可这两人不在乎,只管尽兴。

两人推杯换盏,仆人不停进出,换上刚热好的酒。

“识时务者为俊杰。”崔腾终于说出来,怕燕朋师没听懂,重复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明白吧?”

“哈哈,开玩笑,我崔二虽然喜爱美色,但是有底线,‘朋友妻不可戏’,那是你的枕边人,我怎么能要?哈哈,我就是喜欢你的爽快,来,再干一杯。”

崔腾松手,将燕朋师推坐回座位上,自己原地转了一圈,歪着头,似乎在找什么,最后自己也忘了,对燕朋师说:“我当你是朋友,你当我是什么?”

燕朋师咳了两声,端正坐姿,使劲儿瞪眼,好让自己清醒一点,记住崔腾要说的话。

崔腾一拍脑门,“我刚才要做什么来着?”

整个东海国都在等他,结果回去的却是一位“黄将军”。

燕朋师也糊涂了,不记得刚才说过什么,被崔腾气势所慑,忙回道:“不说,永远不说,再也不说了。”

“不来也好。”燕朋师小声忙,突然反应过来,他与崔腾是酒肉朋友,远远没到无话不说的地步,急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说陛下太忙的话……”

燕朋师离开东海国进京的时候,春风得意,以为剿匪大将之职非己莫属,等他风风光光返回东海国,燕家的地位从此稳若泰山。

燕朋师又擦擦嘴角,然后穿上靴子,起身走过去,冲着崔腾肩上打了一拳,夺过酒壶,深深地一嗅,陶醉地说:“快到头了,再过三天,我就能回城,去他娘的,以后打死我也不出城了,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留在东海国。”

崔腾一喝多就犯浑,这时露出本性,抓住燕朋师的衣领,又扇了一巴掌,“你怎么不懂呢?”

酒过三巡,燕朋师问道:“对了,你怎么来这里了?不会是……不会是陛下要来阅军吧?”

燕朋师重重地放下酒杯,突然又拿起,送到嘴边,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随后自斟一杯,再也掩饰不住满脸的沮丧与嫉妒。

燕朋师嘿嘿笑了两声,崔腾的确有过“告密”的经历,“我没用‘替兵’,在营里尽职尽责,有什么可怕的?快说实话,你到底来干嘛?”

崔腾没太用力,即使这样燕朋师也受不了,却不敢还手,只能推搡、躲避,“二哥松手,有话好说……”

“当然没错,朝廷不也是用俸禄养人,然后用人吗?”

“心就算了,血淋淋的,没啥好看。我要送你一句话,你能听吗?”

崔腾说得随意,其实很得意。

燕朋师挠头,“二哥好像要送我什么。”

两人坐下,也不用仆人侍候,饮酒闲聊,谈些风月场中的新鲜事,出城不到一个月,燕朋师觉得自己错过太多事情,遗憾不已。

“黄普公是你燕家的人,他受赏你不高兴吗?”

崔腾一愣,“我是要‘送’你一句话,不是‘要’,不过你真的什么都肯给啊?你来京之后买的那个侍读丫环挺不错,看到她,连我都想拿起书读两页了。”

崔腾的酒品不太好,站起身,揪着燕朋师的衣服,将他也拽起来,大着舌头说:“不准说陛下坏话,永远也不准,明白吗?”

燕朋师捂着脸,苦笑道:“二哥,好好说话,别动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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