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到的时候,众人已经入席,共分为四排,左右各两排,按地位与辈分排序,同辈人则按与当今皇帝的亲疏远近分出尊卑。诸王之宴设在同玄殿后面的一座大殿里,客人近百,其中诸侯王二十一人,宗室长老十人,其他人则是诸侯王的世子嫡孙与保傅。
韩孺子一听就明白,“你现在就是在为代王求情。”
英王是武帝幼子,流落在外,迄今没有找到,由于种种原因不能亲来京城的诸侯还有几位,只有英王享受到虚席的待遇。
“说。”
“你说得倒是没错。”韩孺子微笑道。
放眼望去,韩孺子暗自叹息,二十一名诸侯,不是太老,就是太小,正值壮年者,唯有东海王等寥寥数人。
韩孺子不语,东海王笑道:“陛下可不要多想,我不是为自己或是为他人求情,只是实话实说。”
这是安排好的程序,每一步都很顺利,只是到了代王的时候,发生一点小意外。
“他们的确找过我,我说‘陛下自有分寸,用不着咱们操心,代王只是小孩子,陛下不会与他一般见识’,可他们不听,非要弄这一出,真是可笑。”东海王将自己摘出去,随便也为代王说了一句好话。
殿内的气氛立即降温,多少炭盆也扭转不过来,众人瞬间安静,诸侯低头不语,宗正府礼官大惊失色,却已来不及补救,陪同代王前来赴宴的保傅更是吓得脸色骤变,在席上转身跪下,被一口酒呛到,咳咳不停。
韩孺子点头道:“你说得很对。”突然转过念头,“求情?你是指代王的事吧?”
宴席本身很平淡,在史书上甚至不值得书写一笔,只有一件事特别,史官不会记载,当时在场的众人日后却都印象深刻。
在几位老王的带动下,气氛慢慢活跃起来,家族聚会,交谈内容总是离不开祖先,桓帝英年早逝,又是当今皇帝的父亲,不好掌握分寸,大家于是畅谈武帝。
前些天,十位诸侯王联名为代王求情,韩孺子向赵若素咨询过,知道这是诸侯的试探,他还一直没有给出回复,今天一听到“求情”两字,立刻想了起来。
一开始气氛比较拘谨,好在宗正府礼官主持一切,诸侯王一一上前拜见并向皇帝祝酒,说的是万寿无疆一类的套话。
酒过三巡,韩孺子挨个叫来年幼的诸侯以及老王的嫡孙,随口问几句,勉励一番,赠送一些小礼物。
“后来呢,摔跤了吗?”韩孺子也很感兴趣。
天时、地利、人和都集中在武帝一朝,韩孺子一样也比不了。
东海王嘿嘿地笑,隐约觉得皇帝似乎“另有用心”,他一时间猜不透。
韩孺子招手,让代王来到身边,起身携着他的手,朗声道:“代王父兄早亡,年幼失怙,朕甚怜惜,因此要为他在诸侯之中寻一位看护者,以王护王,朕心可安。”
“十王求情的时候,你怎么没有参加?”
韩孺子打量了东海王几眼。
年幼的代王也来了,由一名宗室近亲担任保傅,拜见皇帝时说话结结巴巴,回到座位上却不太老实,拿筷子拨拉几样菜肴,吃得很少,一个人玩得很专注,全不知自己的特殊。
东海王笑道:“当初太祖辛辛苦苦打天下,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联名求情的十王年纪都比较大,最年轻的也在五十岁以上。
韩孺子笑了一声,东海王的“老老实实”只是最近的事,可他的确说中了皇帝的心事。
韩孺子也没想到小孩子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一愣,想问这话是谁说的,马上又改了主意,笑道:“那是大人逗你玩的,你是不是曾经淘气,或者晚上不肯睡觉?”
东海王早猜到皇帝“别有用心”,一直低头,没敢应声,结果还是被点到名,当着众人的面不能反对,只好起身领命,最后以玩笑地语气说:“我自己还没儿子呢,让我看护代王,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无妨,代王也不用住在你的府里,你只需时时探望代王,略尽父兄之责即可。”
东海王只好笑前上前,从皇帝手中接过代王,领到自己的座位上,与他并肩跪坐,众目睽睽,他必须表现得和蔼可亲,于是伸手在代王头上轻轻摸了两下。
“别碰坏我的珠子。”代王歪头躲避。
东海王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小孩子。
十王试探皇帝,皇帝也在试探十王,他已经对求情给出了回答,接下来要根据诸王的反应,弄清他们的底线在哪里。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