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徹来得十分突然,站在那里左瞧右看,似乎在找什么人。

“太后别来无恙?”韩孺子没有起身,不知为什么,他对孟徹的到访并不觉得特别意外。

孟徹看了一眼门口的杨奉,迈出两步,说道:“太后希望倦侯立刻离开京城。”

韩孺子没吱声,他在等待解释。

孟徹却与妹妹一样,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轻轻放在书案之上。

韩孺子等了一会才伸手拿信,打开之后心中一震,他认得母亲的笔迹,信的内容很简单,劝儿子离开京城,放弃帝位之争,宁为边疆守将,平安度过一生,不要在京城丢掉性命。

随信一块送来的还有一枚竹制书签。

韩孺子放下信,良久未语。

“太后已经认准下毒的主使者是崔家,但她没有完全忽略我的推测,她让我留下,那就是要重新给我追查望气者的一切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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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三匹马来,跟我出趟门。”韩孺子道。

“明日午时。”孟徹回道。

“是,主人。”张有才应道,惊讶地瞥了一眼孟徹,认得这是宫中的侍卫、孟娥的哥哥,但他什么也没问,与泥鳅一道去备马。

“圣旨?真是难得,什么内容?”

韩孺子想了一会,“我得带两个人一块走。”

“你若是足够聪明的话,自己能想出理由,若不是够聪明,再多的理由你也不会接受。”

“报复谁?下毒者?那肯定是宫里的人。”

“想必如此,可是主使者必然在宫外。”

“到了北军也没用,我很难劝说他们返回边疆,到了边疆也很难养活这样一支军队。”

“我与太后没有过联系,但是宫里一些人愿意向我传递信息,所以我知道的事情更多一些。皇帝当初的确生病了,非常突然,太后也的确失常了一段时间,她以为自己受到诅咒,身边的所有皇帝都出过意外。”

杨奉思考的时间更长一些,“给我们一点时间。”

“可这还是不解释太后为什么让我离开京城,这算什么?网开一面吗?”

张有才越来越惊,还是没有多问。

杨奉道:“太后是被迫提前动手,她的计划被打乱了。”

孟徹不做回答。

韩孺子忍不住笑了一声,看向杨奉,“孟教师的这句话颇有杨公韵味。”

倦侯府离北城门不远,一行人到达时天还没有亮,不到开城门的时候,今天却是特例,数名太监守在城门口,看见孟徹之后,立刻下令推开一条能让马匹过去的缝隙。

杨奉似乎很了解太后的用意,“对倦侯来说,这的确是一次选择。”

杨奉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我一直在找淳于枭的下落。”

韩孺子拱手道:“杨公留步。”

“中毒?”韩孺子真的吃惊了。

“不对,如果那样的话,太后动手太早了,宿卫八营尚未成熟,南、北军的实力也没有削弱,大将军韩星仍在函谷关领军,我要是太后的话,一定会先挑起南、北军之间的战斗,再剥夺韩星的大将军印,然后才会……”韩孺子闭上嘴。

“选择什么?”

“我需要更多理由。”

韩孺子沉默了一会,渐渐想明白许多事情,“所以太后将崔太妃召进皇宫,这是她第一个怀疑的目标,接下来是冠军侯,第二个受到怀疑的人,可太后觉得不够,于是编造出所谓的争位选帝,把我和东海王都给引回来。按太后的想法,下毒的主使者必定也会参与争夺帝位。”

韩孺子没吱声,心里在想太后、东海王、冠军侯各会出什么招。

“我有两封圣旨,出城之后才能交给你。”

所谓的争位选帝只是一场骗局,但是对于许多不知情的人来说,它是真实的,倦侯出城,就等于向这些人宣布放弃帝位。

“嗯。”孟徹没有多做解释。

韩孺子想了一会,倒不是他真在思考,只是给杨奉一点尊重,“这不是选择,只是太后的计谋。如果有什么选择,也在杨公手里。一直以来,咱们只是配合,你做的你的,我做我的,各取所需。可现在不行了,太后即将动手,东海王也在跃跃欲试,冠军侯更不会坐以待毙,这种时候我对身边人的要求也得高一点:要么随我赤膊上阵,要么站在一边,再不要说什么辅佐我、帮助我一类的话。”

孟徹道:“离开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你和我妹妹都是一样,太后的宽宏大量只有这一次。”

“我的猜测与倦侯一样。”杨奉道。

“倦侯的母亲显然说服了太后,至于用的是什么手段,我就猜不出来了。”

韩孺子没问杨奉查到了什么线索,杨奉是个聪明人,但他有自己的偏执,谁也无法劝说,韩孺子不想参与进去。

孟徹问道:“我该怎么回复太后?”

“派人刺杀英王的不是太后。”韩孺子喃喃道,“或许是冠军侯情急时的鲁莽之举,也可能是东海王……是东海王,只有谭家能请来江洋大盗当刺客,而且还能隐藏得踪影全无,可也因此漏出破绽,太后认准了刺杀者和下毒者只能是崔家,所以明天中午她要向崔家动手!”

杨奉并没有全心全意地辅佐倦侯,他在暗中忙着什么事情,韩孺子早有感觉,但是没有捅破,现在,他觉得没必要客气了。

孟娥守在护城河对岸的路边,独自一人骑着马。

韩孺子笑了笑,对孟徹他没什么可说的,甚至没做停留,骑马出了城门,张有才与泥鳅跟在后面,惊讶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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