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伯直是一名江湖人,号称“摘星神鼠”,长得瘦瘦小小,确有几分老鼠的模样,但他摘不到星星,也极少有人在意这个威风的绰号,大家更习惯叫他“老伯”。
老伯不喜欢当兵,规矩太多,日子太苦,比坐牢还要无聊,他更不喜欢碎铁城,城里差不多都是军营,少量民居里住着士兵或囚徒的家眷,丢只碗也会闹得满城风雨。
老伯是名窃贼,他更喜欢另一个称呼——侠盗,可惜,愿意这么叫他的人少之又少。
他早就想当逃兵,一听说“开路神”王灵尚、“风刀”古聚仁和“踏破铁鞋”宋少昆刺杀镇北将军失败,并死于荒山之上,他就知道不能再等了。
碎铁城进入戒严状态,想逃走并不容易,老伯暗中收集了一些水和食物,打算入夜之后悄悄离城,如果能带走一匹马,自然再好不过,如果不能,他打算步行,走个十来天,怎么也能到达神雄关。
只要能进入关内,老伯就将如鱼得水,总能找到江湖好汉接待自己。
一切顺利,镇北将军惊魂未定,一整天都在将军府中休息,除了要求加强戒备,没有发出别的命令。夜至二更,其他士兵还在酣睡,老伯悄悄走出营房,背着一个包袱,腰上缠着绳索,向碎铁城东南角走去。
城池的这一角有座靠墙的大土石堆,腿脚灵活些,能够爬到城墙上去,对老伯来说不在话下。
那十几人无不家世尊贵,曾利用父兄的关系想调至神雄关,被韩孺子拒绝,带着他们伺察敌情,没想到真会遇上匈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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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他特意绕行到将军府,心存侥幸,万一能带走镇北将军的头颅,这一趟就没有白来。
韩孺子将几页纸折叠,放入怀中,迈步走出房间,要去亲自审问洪伯直,对于收买刺客的柴家人,他绝不会手软。
东海王的脾气在碎铁城收敛许多,这还是第一次坚持己见不肯让步。
老伯轻轻晃动绳索,这也是一门功夫,能将铁爪晃下来,许多武功高强的好汉都做不到,老伯对此颇为自得。
蔡兴海没有告退,欲言又止,韩孺子说:“蔡兴海,在我面前无需拘束。”
府内一片安静,老伯看了一会,还是放弃了这个过分大胆的计划,如果头颅就摆在某间密室里,他有八九分把握能够顺手牵羊,,至于拔刀杀人,他的功夫还不如一些普通的士兵。
说是柴家勋贵,大都却不姓柴,各个姓氏都有,都是通过姻亲关系与柴家紧紧捆绑在一起,被视为“柴家人”,还有更多的勋贵子弟与柴家有着或远或近的亲属关系,就连韩孺子本人,也因为老公主的原因,算是柴家的亲戚。
韩孺子打算休息了,张有才突然推门进来,“主人,那个家伙醒了。”
“暂时就这一个。”蔡兴海是来报告情况的,“我派人暗中查过了,名单上的其他人都在营中安歇,没有异常。”
“倦侯出城时带着十七名勋贵子弟,有七人在荒山上阵亡,可能会惹来不小的麻烦。”
“北军右将军冯世礼的侄儿是亡者之一吧?”
“废话,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难道非要让倦侯自己查出真相?”
自从出师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失败过。
韩孺子又一次想起太祖韩符,他在争夺天下时遇到过多次背叛,杨奉说太祖对叛徒从不手软。
“我有要务,待会再说。”韩孺子急着审问犯人。
“崔二,你自己说吧。”东海王略显气愤。
“好吧。”韩孺子向张有才使个眼色,让他去通知蔡兴海好好看守洪伯直。
马军校尉蔡兴海求见,韩孺子相信这名太监,城外的埋伏者全是碎铁城老兵,指挥者却是蔡兴海。
外面天还黑着,韩孺子和张有才迎面遇见了东海王与崔腾。
韩孺子和东海王坐下,平时总自认为是“一家人”的崔腾,却垂手站立,不敢入座。
韩孺子沉默片刻,说:“大楚就是这么衰落的,一人之命重于百千名将士,却连一人之力都发挥不出来。”
绳索松动,铁爪从高墙上掉下来,老伯抬头仰望,双手快速收绳,在黑夜里接铁爪更需要胆大心细,得在最后一刻躲开,让铁爪自由落地,同时紧紧抓牢绳子,减少冲击,经免铁爪发出太大声响。
“啊!”老伯一声惨叫,倒在地上,被自己的铁爪准确砸中,被送到将军府里时还昏迷不醒。
“话是这么说,但是身为勋贵后代,总会有一点特权,一个人的命比得上百名、千名普通将士。”
韩孺子点下头,回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将军府看似平静,其实戒备森严,可他仍不放心,连部曲中都藏着刺客,还有谁值得相信?
胖大太监还是跪下磕头,起身道:“有件事我得提醒倦侯,希望倦侯能早做准备。”
韩孺子习惯素净的屋子,住进将军府之后,几乎没有添置任何摆设,墙上连幅字画都没挂,桌椅也都是从前的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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