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腾带来了五名随从,都在帐外守着,听到招唤,马上进来,不停地向倦侯道歉。韩孺子怒道:“你把小君当成什么人了?”
来者是崔家二公子崔腾,他也是勋贵散从之一,大哥崔胜留在父亲军中,他则与其他勋贵子弟一样,跟在大将军韩星身边,对于各大家族来说,这是向朝廷表露忠心的常规做法。
韩孺子虽无明确的军职,但毕竟顶着倦侯和镇北将军的头衔,位比诸侯王,从来没人敢公开在他面前胡闹,不禁有些纳闷,扭头向门口看去。
崔腾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印象,一步三晃地走到床前,坐在韩孺子身边,打了个嗝,酒气直奔韩孺子涌去。
柴悦一愣,“我与倦侯此前从未谋面,怎么会恨你?”
“一两天的事。恭喜你啊,大家让我来请你喝酒庆祝呢。”
东海王果然没睡,对进来的韩孺子笑道:“领教崔老二的本事了吧?”
韩孺子摇摇头,这毕竟是崔小君的亲哥哥,不能以常礼对待,“把他抬到床上去,让他在这儿睡吧。”
说起那位备受宠爱的侄子,柴悦目光微垂,显出几分小心来。
崔腾明显喝醉了,两颊通红,目露凶光,身子摇摇晃晃,先是盯着柴悦,没认出是谁,目光又转向韩孺子,脸上慢慢露出傻笑,“呵呵,妹夫,你怎么……不跟我们……喝酒啊?”
韩孺子也算认识不少勋贵子弟,还从来没见过如此不通人情世故的公子,柴悦与渔民出身的马大倒有几分相似,于是不怒反笑,“我问你几件事。”
“妹夫……”
崔腾收起笑容,严肃地说:“你升官了。”
韩孺子无奈地摇摇头,“我帮不了你,就算我真当上中护军,也没有随意放人回京的权力。”
“我还没有接到任命。”
韩孺子也解释不清,笑道:“去把崔家的随从叫来吧,让他们守着,等他醒了,自会离开。”
柴悦站在那里,身子微弯,像是怕碰到帐篷顶部,其实相隔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倦侯不相信我吧?”
韩孺子不愿与酒鬼争执,因此沉默不语。
“不不,与计策无关,倦侯明显不信任我,因为我姓柴吗?”柴悦直愣愣地问道,颇有一番追根问底的架势。
“妹夫,你放我回京城吧,我实在受不了这个鬼地方了,白天热、晚上冷,风沙又大,再这么下去,我会死在这里。”
帐篷外面的喧闹声突然大起来,张有才的尖细声音清晰可闻,似乎在阻止什么人闯帐。
“呵呵,跟自家人还要隐藏吗?大将军要任命你当中护军,领兵三千,还有五百散从小将,都归你管。”
“我没喝多少,真的,心情不好,这边的酒也不好。妹夫,你一定要让我回京,自家人帮自家人,你帮我一个忙,我一定会十倍、百倍回报……”
夜色已深,连勋贵营也安静下来,韩孺子不能随意乱走,于是来到旁边的大帐,想听听东海王有什么好主意对付崔腾,二公子醒来之后肯定还会再闹。
“一个月?我觉得有十年了,我要回京,老君和母亲也盼着我回去,崔家的男子都在北疆,总得有一个留在家里吧,这也是人之常情。回京之后,我会替你争功,让你当更大的官儿,取代韩星那个老家伙,就是他迟迟不肯派兵出击匈奴,才会一直耽搁下去。整个冬天啊,妹夫,起码让我回家过个年,明年我再来,一开春就回来。”
崔腾努力站起身,凑过来低声说:“回京之后我替你看着妹妹,不让她接触别的男人。”
“嘿,他居然睡着了!”张有才既鄙视又佩服。
韩孺子出帐,从晁家渔村跟来的泥鳅吁了口气,“我还以为是来打架的呢。看到这帮家伙,我算是知道百姓为什么过得苦了。”
崔腾瞥见床上的书,拿起来看了一眼,随手扔回去,“累了还看什么国史啊?”
崔腾已经走到门口,突然转身,推开猝不及防的张有才,扑向韩孺子,可是距离计算失误,没有扑到人,而是重重地摔在地上,他也不在意,爬行两下,抱住韩孺子的小腿,鬼哭狼嚎般地大叫:“我要回家!妹夫,我要回家!我不想死在这儿……”
“嘿嘿,没有外人,那么客气……干嘛?”崔腾的脸色平时很白,酒后显得特别红润,“你怎么不去喝酒啊?”
话未说完,从外面冲进一个人来,正撞在柴悦怀中,柴悦双手将那人推开,只看了一眼,立刻松手,踉跄后退,好像真被撞得站立不稳似的。
韩孺子侧身躲开最浓的味道,“叫我倦侯。”
崔腾在额头上敲了一下,“说错了,妹妹不是那种女人,我是说我帮你看着侯府,不让别的男人靠近,城里寻问柳的高手我都认识……”
韩孺子对东海王的兴灾乐祸不在意,对柴悦的在场感到奇怪。
柴悦原本坐在东海王对面,这时起身道:“怪我一直没说清楚,倦侯还不知道吧,金家兄妹已落入匈奴人之手,危在旦夕。”
东海王道:“说这个没用,早告诉你了,想让倦侯涉险,你得提供更大的利益才行。”
“有。”柴悦肯定地说,“我的计策对倦侯大有好处。”
韩孺子示意两名随从退下,来到两人身边,坐在一张凳子上,看着一桌残羹剩炙,说:“给我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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