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孺子想了一会，摇摇头，他认识的人不多，也就这半年来频繁与外人接触。“这就是你说的‘奇迹’？看来皇宫里真的很枯燥，没准老道找的人是他早就认识的……”
“你们也没怕啊。”
“武功呢，你身手好吗？”
“反正我传话传到了。”蜻蜓要走，又停下了，问道：“你刚才真的一眼就看出了内奸？”
“非也，陛下称帝一载，天下皆知，重夺帝位要比推立东海王容易得多。”
骗人还要现想招数，韩孺子觉得可笑，不过林坤山一见面就将骗术老底抖漏出来，的确不易出招，但也因此取得了韩孺子的一些信任。
“陛下已经窥见本派的奥妙了。还说跟陌生人搭讪，做出似熟非熟的表情只是第一步，我得时刻观察对方的反应，如果他也露出同样的表情，事情刚有眉目。接下来，我会似笑非笑，对方若是左右观望，那就算了，若是也笑，事情就有四五成把握。我的双臂会似抬非抬、嘴巴似张非张，像是要拱手说话，但是一定要等对方先拱手、先说话，只有这样，我才能确定对方已经将我当成某位相识者，交谈时他就会主动提供消息。所有这些都要在一瞬间完成，有如高手过招，一个回合定胜负，又像两军交战，必须当机立断，早一点晚一点都不行。”
韩孺子拱手还礼。
“咦，小姐若是能让他们听话，还找你干嘛？”
周比看了一眼身边的林坤山，继续道：“我的要求很简单，能当个将军，指挥千八百人就行，以后我会努力作战，请陛下留意。”
林坤山深施一礼，“陛下明鉴。”
“崔家的野心自然是让东海王称帝，可是太后选立前太子遗孤之后，东海王的地位一落千丈，所以崔家先要帮陛下重夺帝位，确立桓帝一系的正统身份。”
若是让蜻蜓来猜，她肯定以为这是林坤山和周比做好的局，韩孺子却相信这是真本事，因为要求是他临时提出来的，而且他在远处看得很清楚，周比并不认得林坤山，刚开始交谈的时候露出明显的迷茫。
后面传来一声催促的咳嗽，蜻蜓道：“哦，小姐让我告诉你，不准他们再称小姐为‘皇后’。”
“好。”韩孺子平淡地说，周比却如蒙重赏，面露喜色，拱手后退，比来时更显恭谨。
望气者显然是一群江湖骗子，却将骗术升华为大道，韩孺子不知是该鄙视，还是该佩服，“晁永思跟你们学的也是这个？”
“我与周比之前从未见过面，对他一无所知，他倒是听说过我的名字。”林坤山背朝门口站立，“周比是一名农夫，学过一点武功，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里，他视我为知己，将心中隐密的愿望说出来，在此之前，他从未对人说过自己想当将军，因为那只会惹来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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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师倒是很想亲见陛下，可惜他不在京城。请陛下容我想一想……”
韩孺子一愣，随后恍然，“你让对方觉得自己认识你，所以主动开口。”
韩孺子没太听懂，“你能看出对方的心事？”
“陛下聪慧，一点即透。”
“当然不会。”
林坤山正色道：“恩师功力深厚，已经到了无迹可寻的境界，我怎么能与他老人家相提并论？想我练功的时候，只是在街上找陌生人搭讪，顶多挨顿打，恩师却是直入诸侯门闼，一言不合就要掉脑袋，这么多年来，他却毫发无伤，这种本事几人能有？”
“不，他在演示怎么跟陌生人打招呼。”
“皇帝不好当，废帝更不好当。”蜻蜓深表同情，身后又传来几声咳嗽，她只好走回去，在门口小声抱怨道：“闲聊也不行吗？”
韩孺子继续摇头，“这招也不行，你若是不能说服我，还是换淳于枭来吧。”
“凑巧而已。”
“你好像没用特别的手段。”
“何必这么麻烦？有本事让我称帝，不如直接立东海王。”
林坤山笑着请皇帝回“宫”。
韩孺子坐在炕沿上，“不必了，我相信你。”
“哈哈，陛下看得很准，所以我们是望气者，而不是说客。说客凭的是一张嘴，我们用的是这双眼睛。”
“崔太傅执掌南军，却不掌握民心。”
“望气者能有几人，竟敢说自己掌握民心？”
“朝廷将灾异之咎强加于陛下头上，可是陛下退位之后，日子并没有变好，反而越来越差，天下百姓无不心怀疑虑，以为真正的罪人不是陛下，而是太后、是不忠的大臣。”林坤山展开双臂，傲然道：“淳于恩师望的是天下之气，如今天下已做出回应，陛下在这渔村里看到只是似熟非熟的一笑，要不了多久，天下就会开口附和陛下。”
林坤山躬身行礼，“望气者不执一端，与世沉浮、顺势而为，陛下可以认为我们是两面三刀的骗子，可是以陛下之聪明才智，有没有把握利用我们这些‘骗子’做些大事呢？”
韩孺子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有点被说动了，那个从未谋面的淳于枭，的确猜中了废帝的许多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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