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成元年七月初三丑时三刻左右,京师地震,坏城毁屋,吏民死伤数千,余震持续到天亮才完全终止。在大楚一百二十余年的国史中,这算不上特别严重的地震,只值得在史书写上一两行。

作为当事者,京城以及方圆几百里的众多凡人,在地震时所受的惊吓可不是一两行字所能形容的。

杨奉手持皇帝谕旨和兵部通关文书,连夜经过函谷关,顺便更换了马匹,几乎没怎么休息就再次上路,身背加急文书的驿卒,其奔命程度也不过如此。

过关十余里之后,杨奉勒住僵绳,调转马头,后面跟上来的随从将三名五大绑的俘虏扔在地上。

崔宏和他的卫兵也停下,冷眼旁观。

杨奉大声道:“江湖义气没来搭救,看来你们注定命丧于此。”

夜空如洗,群星闪烁,杜摸天爷孙二人虽然被绑,仍能挺身而起,铁头胡三儿身上有伤,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既然落入你手,要杀要剐我杜摸天没什么可说的,你早有准备,朋友们没来,我心里倒踏实了。穿云,你害怕吗?”

佟青娥的想法正好相反,“这是老天在警告咱们,因为咱们密谋以下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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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名随从跳下马,拔出腰刀,大步直奔俘虏而去。

天边泛白,余震仍有,幅度越来越小,太后第二次派人来催,皇太妃仍然只是口头答应。

四五百里以外,京城近郊才是地震中心,惨状一片,可皇宫还是最受关注的地方。

第二次地震,两人吓得俯身趴下,再不敢开口。

地震就是这时候发生的。

杜摸天愣了一会,“此话怎讲?”

杨奉从袖子里掏出巾帕擦掉脏物,问道:“想死想活?”

“在驿站里,你就该冲破房顶自己逃走,回头再给我报仇。”

崔宏在卫兵的搀扶下站起身,惊恐地望向两边耸立的群山,突然大声喊道:“望气!望气太准了!步蘅如说过,天子气若是上不达天,必然惊动下界!”

“臭小子,死到临头还挑我的错,我哪做得不对?”

杨奉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他犹豫一会,是觉得这三人颇有可取之处,值得拉拢一下,可是时间紧迫,他已经决定要杀掉三人,未等到开口,突然间,地动山摇。

“这次不杀,但你们得老实跟我去京城,一路上不得再生异心,见过那些望气者之后,想怎样随你们自己决定。”杨奉顿了顿,望了一眼夜色中的高山,脚下的地又有震动,不如前两次激烈,包括三名江湖客在内,大多数人都变了脸色,只有他面不改色,“总得给地动一点尊重。”

“哈哈,没办法,爷爷老了,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宁可跟你一块死。”

不久之后,东海王也被送来了,他一直住在慈宁宫后院,与皇帝离得很近,可是只有“救”出皇帝之后,才有人想到他。

杜摸天狠狠地踢了一脚,盯着太监说:“你不杀我们了?”

“扶危济困,赵千金就是一位大侠。”杜穿云抢着说。

“这场地动……”崔宏还没缓过劲儿来。

“松绑。”说罢,杨奉转身又走到崔宏身前,“回函谷关,征用马匹,明天天黑之前怎么也能赶到京城。”

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

杨奉和崔宏都被掀落在地,杨奉的数名随从跑过来要帮忙,崔宏的卫兵拔刀阻拦,正是天灾未平,人祸又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全无怯意,躺在地上的铁头胡三儿嚷道:“那我呢?下辈子当爹吗?”

皇太妃站在前院,慌乱间仍穿得整整齐齐,只是头发有些散乱,脸色也不正常,看到皇帝之后她松了口气,“陛下没事就好。”

东海王很不满,站在韩孺子身边撞了他一下,低声道:“你这个皇帝当得不怎么样啊,瞧,连老天都给惹怒了,降灾教训你呢。”

没人在意他,所有人都被吓坏了。

慈宁宫里,各怀心事的皇帝和两名贴身侍者同时坐了起来,惶恐不知所措,地动停止之后,张有才颤声道:“这是老天在帮陛下吗?”

躺在地上的铁头胡三儿还没服气,“放开我,现在就比个……”

二次地动不久,房门被撞开,一大群太监、宫女冲进来,嘴里高呼“陛下”,混乱中,张有才被踩了几脚,还被斥责了几句,因为他和佟青娥居然没扑上去以身护驾,实在是极大的失职。

杨奉自己爬起来,大声道:“别动手,先弄清是怎么回事。”

若是再年长几岁,韩孺子或许还能保持冷静,现在的他却觉得箭在弦上,说什么并不重要,于是低声回道:“没准教训的是你,还有皇太妃。”

数名太监匆匆赶来,带头者来不及跪拜请安,大声道:“太后有旨,即刻将陛下和东海王带至慈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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