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的哼着这段曲调，目光落到远处的鸥鹭亭，眼前好像忽而又出现了那时的情景。“可若是在夕照楼上，目光可以与晚霞平齐，总有一种伸手可达的错觉。纵然是错觉，也会令我得到满足。”
陆嬷嬷的哭声渐渐响起来，沛柔望了她一眼，两滴泪落下来，“陆嬷嬷，我祖母她睡着了。”
“这一次凇哥儿也跟着我们来燕京了，他遇上我们家齐昭昭，简直是秀才遇上兵了，从小被我们家齐昭昭欺负到大，却还是分不开。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说不清。”
周默颐没有再和沛柔寒暄，小孙女长大了，她知道她的时间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多，能在夜半时醒来，走进碧纱橱里，看一看小孙女安宁的睡颜了。
她的心安静下来，静静的等着最后一片晚霞，也沉没进夜色中。
“他就同我说，在院中看着晚霞，总是要仰着头，像是隔着什么。可是我知道，间隔的只是虚空的距离而已。”
沛柔像是忽而抓住了什么，“祖母，齐元放他待我不好，还有奕姐儿也总是要同我作对，您在这里，您要替我做主。”
“她倒是欢天喜地的，还说将来要把这把琴传给湄姐儿。一转眼，湄姐儿也是能弹琴弄筝的年纪了。”
“有几年你外祖父就能够回燕京来，和你外祖母一起来府中拜访，和我与你祖父一起坐在熙和园里谈天游乐。”
“还有我们家暨哥儿——你说齐元放他好不好笑，生个女儿叫‘奇异’，生个儿子叫‘奇迹’。”
“你外祖母就会弹起这把绿绮，我会和着调子，轻轻的哼唱。‘春水渐宽，青青者芹。君且留此，弹余素琴。’年轻多么好呀。”
“你大哥哥和你大嫂从来都叫人放心，眼看着松哥儿也要定亲了。小时他总喜欢你们家奕姐儿，还嚷着要娶她为妻，现在只怕是要不好意思，见了她要绕着走了。”
沛柔的脚步很轻，甚至都没有吵醒难得歇息片刻的陆嬷嬷。临近黄昏时分了，午后下过一场雨，有雀鸟栖息在窗外的梅枝上，偶尔呼朋引伴，是生机盎然的样子。
周默颐笑着点了点头，“你要高高兴兴的。”
“我和你祖父刚成婚的时候，他就常常背着你曾祖父、曾祖母偷偷的带着我来夕照楼上看晚霞。我那时便问他，同样是晚霞，难道在院中便不能看么？”
不远处的云层聚拢在一起，渐次被夕阳的余晖点亮，绣出渐深渐浓的瑰丽颜色。
沛柔取过了陆嬷嬷手中的薄毯，替她盖在身上。纵然她们再小心，陆嬷嬷就靠在床脚，怎能不醒过来。
“祖母。”她很快的趴在了太夫人身旁，把脸贴在太夫人放在锦被之外的手上。
周默颐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孙女的脸颊。
“不光是榆哥儿，将来言哥儿，桃姐儿，湄姐儿他们说了亲，我都一一仔细告诉您，说的是哪户人家，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事无巨细。”
“沛丫头，你陪着祖母，再去夕照楼上看一看吧。”她很想念从前在那里看过的晚霞。
她笑了笑，望了一眼天边，伸手触不到的云层已经渐渐的被夕阳染红。
人生终有尽时，她终究是不能再继续陪着她了。
春水渐宽，青青者芹。君且留此，弹余素琴。是地久天长的好梦。
“除了你，这些年来我也就养过一个榆哥儿，此刻他不在我跟前。将来他长大，说了哪户人家的女子为妻，你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她是没法忘记接到大哥哥叫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时的情景的。像是有一根琴弦崩断了，而后她脑海中是一阵一阵，不会停歇，永远在重复的弦断的声音。
这样的姿势能令她觉得她离她的祖母最近，能感受到她的温暖，一如小时，她从漫天风雪之中走进松鹤堂里，被太夫人拥在怀中。
“当年我和我五嫂见面就掐，齐昭昭和商姐儿倒是很好，便是亲姐妹也没有这样亲。只是她们也好不了多久，相处久了也要闹矛盾。”
沛柔抬起头来，像她想把话说的有力些一般，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来。
“你这丫头不争气，得过宫中女官指点，琵琶也还是弹成这样，古琴更是一窍不通。生了个女儿也不争气，就喜欢拿刀拿剑的，所以祖母就把那把绿绮送给了海丫头了。”
“对了，说起来二叔父过世也有八年了，不知道今年清明，大姐姐他们会不会回来祭扫……”
“您瞧，我出嫁时，您送给我的那支桃簪，如今就在我的发髻上。到时候榆哥儿的媳妇进了门，我就把这只簪子传给她，同她说这支簪子的故事，让她好好和榆哥儿过日子。”
“祖母，您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的过日子的，不会叫您失望。您去了那一边，也要高高兴兴的和祖父，和我外祖母他们在一起。”
等她走到松鹤堂里，那声音顷刻就止歇了。
上一次她来这里，也是和沛柔一起，要算一算，居然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她们一边说着话，一边静静的等着天边的云烧起来。
沛柔笑了笑，太夫人的头靠在她肩上，她也轻轻的和她靠在一起。
老妇人已然沟壑纵生，斑点错落的手，落在信年华的女子的肌肤上，间隔了几十年的岁月，忽而也令她有些难过起来。
当作者这件事比我想象的难的多，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为我投的每一张票，真情实感流的眼泪，还有帮助我写的更好的建议和批评。
本来以为我能写个五百字的小论文，结果真到了这时候反而没什么能说的话了。
一本书幸运的是遇见了喜欢它的读者。
今日还是七夕，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沛娘，齐延，梦里再相逢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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