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柔从自己的迷思中回过神来,望着放在船头的那一株昙。此时它在静夜中开放,皓月如霜,它的瓣却比人间的冰雪更洁白,芳香四溢。清风常有,而这样的岁月不常有。她忽然有些嫉妒起经过他,与他的发丝缠绵的清风来。
没过多久景理便回来了,捧来了两壶女儿红,将一壶递给了齐延。
景理就嘲笑他,“就这样的惧怕乡君不成?又说这一大篇话,以防乡君秋后算账。”
齐延就笑了笑,“为人臣者,最大的幸运就是能追随明主。你虽然出身宗室,可明庆王府将来要交到你手里,你也应该早早定下方向才是。”
齐延也道:“若不是它与群芳都不相同,只在静夜里开放两个时辰,恐怕也没有多少人会静静地等待着它开的这一刻。”
他自己也嫌自己早熟。
“我只是跟着公中教坊司的女官学多,学的时候也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元放说我琵琶不好,其实也没说错。”
“那就在上面镶嵌一块西洋来的玻璃,这样又能看见星空,又不怕漏雨漏雪了。”
“叫你不相信我。”齐延却不依不饶起来,开始挠她的痒。
他话音刚落,就被絮娘狠狠地拍了一把,“少说两句,没人将你当作哑巴的。”
“回厢房之后,乡君应当揪着他的耳朵,好好问问他究竟还对谁动过心思才是。”
齐延拿起酒壶,在月色下慢慢地饮,偶尔与景理共饮。他的发髻并没有绾好,有几缕碎发落下来,被他喝酒的动作和河上的清风拂动。
沛柔还没有说话,景理先颇有得色地道:“我家絮娘的琵琶技艺,便是放在整个江南,也是一绝。”
沛柔就轻轻笑了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吃到你给我画的这张大饼。”
齐延忽然拍了拍她,道:“快看,昙开了。”
絮娘便道:“原来沛娘也会弹琵琶,我倒是很喜欢,在家时常常练习的。沛娘学琵琶,跟的是哪位大家?”
子时已过,他们明日还要起来看日出,所以也就不再在甲板上逗留。
沛柔笑了笑,“世子说的不错,如此良夜,没有美酒相伴,确实有些可惜。你且喝吧。”
烟火绝色,冬雪绝色,她也如是。
齐延和沛柔看着他们,就一起笑起来。
“停停停。”景理打住了齐延的话,“你说话和我们家老王爷似的。今日这样前月下,只谈风月,不谈政事。”
沛柔忽然间有几分做了坏事的慌张,轻轻推了推他,“这是在船上呢。”即便沙船再稳,也偶尔是有几分摇晃的。
她就缓过了口气,靠在板壁上听了听,并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便竖了手指在唇边,对齐延笑道:“窗内呢喃细语。窗外丁东细雨。尚疑声响太分明,着意防鹦鹉。”
若说今生的齐延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有了思慕之意的,恐怕就是在那一夜的城楼上。
沛柔瞧见了,就笑了笑,“那个在春宴上弹琵琶的倒的确是我。只是那时我问元放我弹的如何,他倒是把我好生贬低了一通,气的我都不想搭理他。”
她望着黑暗之中的舱顶,对身旁的齐延道:“若这一处并没有木板,能直接看见星空就好了。”
他们都被这一刻的美丽震慑了许久,絮娘轻轻地开口,像是不想打扰昙。
“岂伊冰玉质,无意狎群芳。这也还是我第一次看见昙开,这一次羁旅燕京,已然不虚此行。”
“后来他真的喝多了,我才知道,原来他根本不会喝酒,只知道猛灌,但求一醉罢了。”
此时应当已经过了子时了,灞水上万籁俱寂,星子看起来却越发闪耀了。
说来也奇怪,十一岁的齐延并没有前生的记忆,可沛柔在城楼上,与他说了那番话,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痛苦。
虽然已经梳洗过了,齐延身上还是有淡淡的洗不去的女儿红的味道。从前她只会觉得酒气难闻,此刻却莫名有些沉溺。
厢房中有月色,又有河面上的波光,其实还是很明亮的,沛柔就看了齐延一眼,在心里偷笑,没有说话。
齐延忙道:“技艺虽不好,可曲中情致的确动人。那年贞惠长公主也要如明妃一般出塞和亲,万里胡沙月暗天,泪湿春风鬓角垂,尽在这一曲之中了。”
齐延轻轻笑了笑,坐起来将自己身上的衣裳除去。
昏暗的光线之下,他的身体看来结实紧致,叫沛柔不舍得移开目光去,她就干脆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闻船未破漏,爱河须早渡。”
他说完这一句话,堵上了沛柔的唇,让她再没有声响。
群芳皆睡去。
(本章完)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