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伴峰再次用手扯住唱针的连杆,把唱针从唱片上抬了起来,但唱机的唱针迅速伸长,一直和唱片保持接触。

诡异的唱腔从未停歇,罗家五姐妹和胡翅红连遭重创,把发条唱机带来的蠕虫也奄奄一息。

李伴峰想召唤出影子,把唱机拆碎,可在这刺耳的乐曲声中,李伴峰用不出形影相吊之技。

拆了它,必须拆了它!

李伴峰双眼血红,紧紧盯着这台发条唱机。

罗少君在远处,艰难喊道:“七哥,你快逃,这是二等兵刃。”

罗丽君喊道:“李公子,走吧,莫要牵累了你。”

罗秀君道:“要不咱们姐几个上去帮李七拼一场,或许还能摁得住它!”

罗玉君道:“别胡扯了,二等兵刃哪是能摁住的?这东西谁敢动它谁死,咱们也逃吧,能逃走一个都算运气。”

砰!

咣当当!

地上散落了一片零件,发条唱机被拆碎了。

众姐妹一阵惊骇,李伴峰看着一地零件也在发呆。

这架唱机的材质强韧,构造缜密,就在刚才,李伴峰一手扯着唱针,一手摁着托盘,想把唱针和唱片分开,都很吃力。

他当时还召唤不出来影子。

那问题就来了,这架唱机是如何被拆毁的?

一枚齿轮在地上慢慢摇晃,齿轮的轮轴突然站了起来,在地上迅速旋转。

少君喊道:“不好,要复原!”

这机器还能复原?

李伴峰用踏破万川把齿轮踩碎,本想把其他零件一并拾掇了,手套低声喊道:“当家的,其他东西先留一留,我带回去,交给当家婆,估计能有些用处。”

“其他零件是活的还是死的,你有数么,拿捏得住么?”

“我看剩下这些应该都是死的,但也保不齐里边有特殊的,先收着试试,收不住了再找当家的想办法。”

手套是真的能装,把唱机的零件全都给收了,罗家姐妹也不知道李伴峰用了什么手法,只发现烟尘散尽,这些零件都不见了。

原本背着唱机的蠕虫,躺在地上,用一只脚,把身体里的那瓶油脂拿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想把油脂还给李伴峰。

罗玉君上前,冲着虫子喝道:“谁让你来的?”

虫子没法说话,他身上发出“嘶嘶”的声音,有蒸汽在他身上喷吐。

罗燕君对虫子做了检查:“他不能说话,他的喉咙被摘走了。”

罗丽君咬咬牙道:“原来是个舍身隶!也不知是谁派他来的!”

李伴峰问:“舍身隶是什么意思?”

罗少君道:“舍身隶,就是无牵无挂而又忠心耿耿的隶人,主人让他们去执行必死的任务。”

罗燕君想了想第一次遇到这名隶人的场景,对整个事情的脉络做出了分析:“这人应该是豹应君派来的,他让这名隶人在半路堵截我们。”

罗玉君道:“他能认出我们么?我们不是抹了胭脂么?”

罗燕君摇头道:“胭脂没用,这个隶人闻不到,他连触角都被摘了,什么味道都闻不到。”

罗秀君道:“没了触角他可怎么活,以后不就成了废人么?”

罗玉君瞪了罗秀君一眼:“要不就说你榆木脑袋,这是舍身隶,横竖都是个死,哪还有什么以后。”

罗燕君又做了推断:“就算认不出我们也没关系,他会在我们必经之路上放曲子,我们扛不住,也无路可绕,很可能会被这二等兵刃给杀了,

就算我们逃了出去,也势必遭到重创,他若再派来舍身隶,我们依旧难逃一死。”

罗少君道:“他在路边放曲子,这得死多少人?”

罗丽君冷笑一声:“你当豹应君是什么好人?煤场那边都是庶人,他怎么会管庶人死活?”

李伴峰抬头道:“除了庶人,我还看到有不少干活的隶人。”

罗丽君没作声,在她的概念里,隶人都不能算是人。

胡翅红替罗丽君解释了一句:“在无边城,死个把隶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事,死个把庶人也能敷衍过去,

隶人的事情都是小事,但若是贵族遇害,事情就严重了。”

罗丽君觉得胡翅红话里有话:“你把话说明白些。”

胡翅红道:“豹应君投奔豹家之后,改了姓,没改名字,这种状况并不常见,

他对外也一直宣称,罗家的养育之恩,他从来没有忘过,接管无边城之后,他也宣称要善待罗家的后人,

以此推断,就算他要对主公下手,也不会挂着自己的名义,他会另找替罪羊,这个替罪羊能是谁呢?”

罗丽君想了片刻,觉得胡翅红说的很有道理:“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豹应君确实是这个性情,他现在身边还有无边城的旧人么?”

胡翅红点头道:“有白辰良和吕默生两位大夫。”

“吕默生……”罗丽君眉毛一颤,“这人庸弱无能,是个当替罪羊的料。”

想到此,罗丽君问那蠕虫:“是不是吕默生叫你来的?”

蠕虫默然许久,微微点了点头。

罗少君道:“姐,老驴追随咱家多年,商量一下,或许能替咱们做些事情。”

罗丽君摇摇头道:“难,老驴胆小了一辈子,什么事都不敢做。”

“老驴既然指望不上,这人也不用留着了。”罗秀君从螺壳里拿出一根尖刺,准备杀了蠕虫。

李伴峰阻止了罗秀君:“放他一条生路,因为他放了我们一条生路。”

如果这条蠕虫在李伴峰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偷袭,只要他提前组装好了唱机,李伴峰很大概率会被重创。

他当着李伴峰的面组装好了唱机,才给了李伴峰从容应战的机会。

而今这条蠕虫还想把油脂还给李伴峰,他觉得自己没资格吃。

李伴峰把油脂推还给了他。

罗玉君提醒道:“事情没做成,他的主人不会放过他,能为主人而死,这份忠诚对他而言也是可贵的,还是成全了他吧。”

李伴峰摇头:“一点也不可贵,他的主人不会为他掉一颗眼泪,这样的忠诚一文不值。”

罗玉君对李伴峰的想法并不认同:“他主人不哭,你就说忠诚不可贵,这也未免太牵强了!”

“一点都不牵强,”李伴峰摇头道,“你要不信,咱们就让他哭两声试试,你会知道什么对他才是可贵的。”

罗丽君惊讶道:“你让谁哭?”

“他家主人。”李伴峰拿出了酒葫芦给蠕虫治伤。

罗玉君惊曰:“你要找他家主人?”

李伴峰道:“他派人来杀我,我凭什么不找他?”

罗秀君道:“我们是戴罪之身,在无边城弄出这么大动静,豹应君肯定不会放过我们。”

李伴峰笑道:“你这话说的,你不弄出动静,豹应君就会放过你了么?”

罗燕君点点头:“李公子说的对,悄无声息把咱们都弄死,倒是正合了豹应君心意。”

李伴峰对胡翅红道:“胡姑娘,你还有其他住处么?这地方已经不安全了,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

侯爵府,明晰大堂。

这原本是罗家的府邸,明晰大堂是罗家家主处理政务的地方。

一只花豹蹲在地上,闭目冥想,片刻之后,他又在廊柱之间来回穿梭。

一根廊柱猛然变高了些许,大殿棚顶发出了吱吱格格的碎裂声。

一只驴子趴在花豹身边,小声劝道:“侯爷,息怒。”

这是明晰大殿的特点,它能传递无边城的讯息,也能感知到人的情绪。

这只花豹,是豹应君。

这头驴子,是吕默生。

豹应君摇摇头道:“明晰大堂这点很不好,我所想所念都摆在你们面前,你们也不懂得去用心揣度。”

吕默生的脸,紧紧贴在地上:“属下全心全力侍奉主公,从未有过懈怠。”

“那你说说看,我适才为什么动怒?”豹应君用爪子拍了拍吕默生的脑袋。

吕默生沉吟许久,摇摇头道:“属下愚钝,这却没能猜到。”

“蠢驴!”豹应君拍了吕默生一巴掌,吕默生的左脸上留下了一片血痕,“什么都猜不到,还敢说你不懈怠?”

站在大堂上的人,敢怒不敢言,豹应君的举止,和一名君侯实在相差太远。

吕默生低头道:“属下对主公尽心竭力,只因天资不济,实在想不出主公的心思。”

“什么都想不出来,还留你做什么用?”豹应君一巴掌扇在了吕默生的右脸上,吕默生两边脸颊都开花了。

旁边一匹白马,暗自发笑,这驴子确实愚蠢,他能在主公身边拿到今天的位子,完全靠着资格老和运气好。

这匹白马,是罗家旧故白辰良。

花豹来到白辰良面前,问道:“你猜猜我为什么生气?”

白辰良道:“主公刚才调用了无边城的眼睛,却没能看到贼人的下落,这就证明无边城对主公不够忠诚,不够忠诚的隶人都该杀。”

吕默生愕然道:“无边城可不能杀了,这是咱们今后的根基。”

白辰良摇头道:“根基不在于大,要在于稳,倘若无边城心里始终装着外人,就不能留给主公做根基,

心里向着外人的无边城,再怎么繁华,也只是个祸害,这座城不该留,这城里的人要是不明事理,也不该留下。”

豹应君放声大笑:“有这份悟性,不枉我对你一番栽培!”

白辰良低下了头:“主公过誉。”

说话间,白辰良看向了一旁吕默生,心里随着主公骂了一声:“蠢驴。”

豹应君忽然抬起利爪,一巴掌打在了白辰良的脸上:“什么都能让你猜出来,你哪那么大的本事?”

白良辰被抓了满脸花,还被豹应君踢了一脚。

豹应君冲着众人喝道:“你们都给我听着,无边城进了贼人,今天必须要把贼人抓到,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人臣的职守,也是尔等的本分,都听明白了么?”

这话很难听得明白,他不说贼人是谁,也不是说贼人在哪,但众人不敢多问,只能连连称是。

豹应君看向了吕默生:“我让你派舍身隶去捉贼,你派了没有?”

吕默生赶紧点头。

“派去了多少?”

“一人。”

豹应君再次来到吕默生近前:“我让你派舍身隶捉贼,你就派去一个?你这是敷衍我?还是嘲弄我?”

吕默生低头道:“我让那舍身隶带了二等兵刃,足以成事。”

这件事,吕默生经过深思熟虑,他真不是故意敷衍豹应君。

豹应君让他派舍身隶去杀罗家姐妹,对外又宣称罗家姐妹是他骨血手足,事情一旦传扬出去,最后背锅的肯定是吕默生。

而且他还收到消息,罗家姐妹和李七在一起,李七是乔毅请来的贵宾,伤了李七,就等于得罪了乔毅,所以这事千万不要把动静弄大。

而且吕默生这事儿办的没毛病,人他派了,兵刃也带了,事情已经办了,成不成再另说。

豹应君问吕默生:“有消息了么?”

“还没。”吕默生微微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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