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志依然半跪着,身体靠着走廊的长椅,一动也不动,加上惨白的脸,无异于一尊大理石雕像。秦枝梅无助地看着儿子,“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呢!”如果玲子果真没了,大志会怎样她连想也不敢想。大志冲到王美丽说的地点,在路旁沟里找到玲子时,玲子一丝气息也没有静静地躺在那儿。大志当时感觉玲子真的走了,自己的世界坍塌了。他伸手去抱玲子,那个曾经如此鲜活的身体竟然没有任何反应。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大志从湿漉漉的水里把玲子捞起来,他知道那全是玲子的血。大志拼了命把玲子紧紧地抱着,他下意识想,抱紧点,血就可以少流点,他也不知道自己跑得有多快,他只知道自己在跟时间赛跑,在跟时间抢命。

“那我们开吃了,快要饿死了!”林俊话冲着大志说,眼睛却看着发愣的曹凯,生怕他不合时宜地也要求等玲子回来再吃,就故意将“我们”两个字重重地加强了口音。

“玲子死啦!”王美丽两眼惊恐,口齿不清地说。

“王美丽!”大志第一个认出进来的人是王美丽,“玲子呢?”一种不祥没来由地涌上心头。

“哪儿,在哪儿?”大志死死拖住王美丽,一字一句地问。

“噢,那这孩子对你们家女儿可真好啊!昨晚一下输了六百毫升的血,他还要再输,医院没让。今天希望血库的血能跟上,否则他说他还要输。没见过这样的男孩子,要人不要命的。当然,医院也会让他量力而行,毕竟,谁的健康在我们看来都是一样重要的。”

“输我的,”大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我是o型,她也是,全部输给她。”大志定定地看着大夫。

“也好,应该就到了。”

“摔沟里了,玲子躺那儿不动了,到处……到处……都是血啊!”王美丽彻底倒在地上,任怎么扶也扶不起来,浑身抖得像筛糠,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楚。

“我还是等等她吧,阿姨,一会儿她一个人又不肯好好吃了。”

曹凯感觉大志在那一刻似乎动了一下,当医生说出第一句话“孩子生命没有问题”时,大志眼中的泪水顿时汹涌而出,头重重抵住椅背,浑身像被抽去了全部的肋骨。“就是失血太多,医院存血不够,今天只能先输一些,明天再想办法。”医生继续说。

第二天,伍大夫认真向玲子家人分析病情,“幸好沟不是很深,孩子是头部先着地的,要是沟深的话后果恐怕就不好说了。现在的昏迷是暂时的,头部震荡检查是好的,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创面也不算太大,加上头皮掀开处,一共缝合不到十针。只是腿上这个伤,也就是出血最多的伤口,等于是一根树枝像刀一样划开的,很长,也挺深,缝合二十几针,恐怕有得慢慢长了。不过,好就好在筋骨没有大碍,都是皮外伤。孩子年龄小,生命力旺盛,等长几年,应该不会留下太重的疤痕。”伍大夫舒了一口气,继续说,“所以,你们尽可以放心,让孩子好好调养就是了。”杨淑怡和林家豪感谢不止。“哎,对了,”末了伍大夫又不无好奇地问,“昨晚送你们女儿过来的那个男孩子不是你们家的孩子啊?”

墙壁上的时钟单调地摆动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过道安静得令人窒息,在这盛夏的季节甚至让人感到了阵阵寒意。手术室的灯持续亮着,医护人员不时进了出、出了进,个个神情既紧张又忙碌,谁也没空去理会一下焦虑等待中几近绝望的病人的亲属。仿佛足足过去几个世纪,手术室的灯关了,门终于打开。

“美丽,那天我们怎么就到沟里去了?”玲子有一次不经意地问。

“哎,玩了一整天我的腿早不听使唤了,想抄近路呢,学校后面那岔路你知道的又不怎么好骑。而且,我跟说你哎,当时我真的看见一个黑影,谁知道是猫是狗还是别的什么,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反正从路边草丛突然就窜到路中间来了,吓了我一个激灵,心一慌,方向一乱,直接栽了下去。”

“嗯,我是先听到你惊叫的,正想问什么情况呢,就摔出去了。我觉得都听见自己的脑袋撞在地上‘咚’的一声,好像在那一瞬间脑子里还闪过一个念头,‘完了,死定了!大志怎么办!’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哈哈,你看我没良心吧,生命的最后时刻想到的是大志,却不是我爸妈。”

“那也不奇怪啊,你跟大志在一起的时间也不比你跟你爸妈在一起的时间少多少了。再说,我们只是父母的孩子,孩子孩子嘛,就是生活还不能自理或独立的时候需要父母的呵护,被呵护的岁月其实活的不是自己的命,而是父母的影子或者附属物,离开呵护的时候才真正开始了自己的生活。你和大志早就进入人生第二个阶段了。所以,你在生命的关键时刻想到的才会是他,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生命的人。”

玲子把头转向窗外,泪水静静夺眶而出。

大志曾在玲子病床边平静地说:“只要你能活,命给你都行,一点儿血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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