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卿回到大房间里时已经脸色苍白。极度的疲倦和极度的惊恐,让她全身力。她怀里抱着她的小包袱,沉重地倒在铺位上,在倾刻间陷入昏睡。她心中的闪电只亮了瞬间就黯然消失,眼前的世界重新变得黑暗。她不能不想到,妹妹如果还活着,也许正在什么地方潜伏呢。她如果说出妹妹的身份,那么,警察的手里,立刻就有了妹妹的照片,或者说,等于有。她们是孪生姐妹呀!

警察黑黑的脸上露出一种肆意的微笑,那是一种突然放松下来,突然爽快起来的微笑,复杂而微妙,那微笑里甚至透出他毫不掩饰的凶狠。他说话时的声音变得嘶哑而短促:“我终于找到你了,苏少卿!”

左少卿放下抹布,在水池边洗了手,默默地从墙上摘下她的小包袱,走出厕所。她竭力回忆,但仍想不起这个和她有如此深仇大恨的人,是一个什么人。

胡广林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立刻给所长写了一个报告,揭发现在被拘留的左少卿,曾经是一个国民党保密局的军官。他的这个报告,受到所长的高度重视。当天,就把这个报告以及有关左少卿的所有登记资料,送到南京市公安局。

一九五年,朝鲜战争爆发。胡广林感觉,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强烈要求上战场。但未获准许。他只能在鸭绿江边的训练营里训练那些即将上前线的侦察兵。他是所有教官里唯一的士兵,但他又是最严厉的教官。

他极想挽回一点损失。在战场上,他如黑煞神一般永远冲锋在最前面。他不惧雨,挺身站在战壕边,用精准的射击打掉敌人的火力点。在血与火的战斗中,他曾经代理过班长、排长,甚至代理过连长。但战斗一结束,他仍然是一个兵。

整整两个小时之后,左少卿终于把这间肮脏的厕所擦洗干净了。她手里拿着抹布,环顾这间已经明亮起来的厕所。她想,只能这样了。

他苦恼得用头撞墙,用尖锐的木棍刺入自己的手掌。他隐约听说,因为他的失职,将给党造成巨大的损失。他悔到了极点,也痛到了极点。

左少卿慢慢地转向门外,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一直站在门外的警察。

一九五三年,朝鲜战争结束。胡广林从前的部下,现在的团长,拉着他的手说:“老胡,你的事,团里、师里和军里,都没有办法。你还是退伍吧。”

一个小时后,左少卿已经筋疲力尽。她不得不跪在地上刮擦那些污垢。她的布鞋和裤子已经湿透。她的手被冷水浸得雪白。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那个黑皮肤警察一眼。她凭感觉知道,那个警察就站在门外,并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一直在思索,这是为什么?

胡广林带着他的战士追踪。他找到她曾经过夜的地方,找到她曾经燃起的一小堆火。他一直追踪到黄河边。他得到的消息是,昨天夜里,似乎有一个女人乘坐羊皮筏过了黄河。他的追踪就此结束。请看官们重新。

在团里报到师里,师里报到军里的请功名单上,他永远排在第一个。但最终,他的名字还是会被人划掉。直至全国解放,他仍然是一个兵。团里师里舍不得这个善于打仗的虎将,但他只能是一个兵。

但她的思维并没有停止。忽然,她心中一道闪电,刀似的划过,亮得耀眼。苏少卿,这是妹妹的名字呀!难道是妹妹,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这个警察的事吗?也许我可以告诉这个警察,我叫武凤英?行吗?

左少卿如遭雷击,一下子瞪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恐惧和迟疑都出现在她的眼睛里。她哑声问:“你是谁?”

第二天,这个报告和所附的资料,被主管局长批转到市局国内处。国内处处长则将这个报告批转到本处的反特科,责成科长张雅兰火速办理。

张雅兰初看到这份检举报告时,还没有太在意。一个将近十年前逃跑的国民党军官,到了今天还有什么意义吗?左少卿?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在她的追捕档案里,也没有这个人的名字。

但是,当她翻看到后面,看见左少卿的照片时,这才大吃一惊,“怎么是她!”她一下子想起照片上这个人的姓名:左少卿!

相信看官们明白,张雅兰记忆里的左少卿,和检举报告里提到的左少卿,当然不是一个名字。在下已经多次说明过了。

张雅兰看着这张照片,说不出话来。往事如爆,雷电一般轰然在她眼前炸现。左少卿!这个只在她的恶梦中出现过的女人,现在化作她手里的一张照片,直抵她的眼前,直入她脑海的深处。刑讯室里的劈面耳光、圣保罗大教堂里的尖锐鹰眼、小巷深处被人扼住颈部时的低语。这个女人给她留下的唯一美好记忆,是她冷静地说:“张雅兰,我告诉你,高茂林也在陆军监狱里。”当时她听到这句话,不知有多么惊喜。

后来,张雅兰重回南京,进入市公安局工作时,她隐约听说,这个左少卿跟着保密局去了台湾。但是,现在她竟然又在南京出现……这意味着,意味着其中一定有极其特殊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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