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不当太子,当不当皇帝,最多也就影响一下将来的具体死法而已。

斩首还是腰斩还是车裂,这点区别,曹丕倒是看得开的,无非最后阶段的痛苦程度不一样,很快就过去了。

但自己接下了这个太子,至少还能享受两三年唯我独尊的生活,体会一下君临西北的雄姿。

够本了!将来的死法更惨烈一点,换两三年肆意的独尊!

曹丕想了很久,想通了一切后,慨然再拜允诺:“父皇既有所命,儿臣岂敢推辞?值此国难之秋,儿臣身为父皇长子,自当为诸弟表率,岂有这种时候退缩的道理!”

这种时候,也没有什么反复推辞的戏码了,本来就是关起门来父子之间,还演给谁看呢。

“好孩儿!不愧是我曹操的种!这点担当还是有的!”曹操也难得心情好了一下,不由老怀大慰。

或许这是他最近个把月来,难得遇到一件值得他快意的事情。

他虽然要败了,但他的儿子也不是孬种,明知将来要死,还是勇敢得顶上去,先爽两年再说。

安抚好曹丕之后,曹操趁热打铁,又交代了一件事情:

“按说,战乱之秋,立嗣当以善战为重,不比承平之世,以德以长。所以为父当初也想过立子文(曹彰)。不过子文性刚,宁折不弯,一旦将来他为天子,岂有天子一直御驾亲征的道理?一旦有个闪失,反而会让局面崩坏得更快。

所以,为父才选了你。不过你也该知道,到了那种时候,自古所要顾虑的兄弟阋墙,便不存在了。

先汉之时,景帝或许要担忧七国之乱,武帝需要殚精竭虑颁布推恩令。但到时候你们兄弟之间,本就只剩两三州之地,还有什么好争的?

你为天子,坐镇长安,放心把全部兵权交予子文,让他在外面帮你抵御刘备,甚至是帮你远征西域,为曹家争取一块遁逃容身之地,都比你们兄弟互相提防,要好得多。

子文的脾性你也是了解的,不通政务,不爱读书,他也不会有那些胡思乱想的。”

曹丕听得很认真,刚才父亲刚刚提到弟弟的时候,他内心下意识是有点反感和忌惮的。

二弟曹彰,实在是太勇猛善战了——至少跟曹家年轻一代里的其他人相比,确实是最勇猛善战了。

曹丕原本一直把曹彰当成对手,直到现在父亲打开天窗说亮话,彻底把最底下那些阴暗的东西都翻出来晒一晒彻底说清楚,他才放下了芥蒂。

曹丕当即表示,自己一定遵从父命,将来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一定放心把兵权交给曹彰,他主内曹彰主外,各自发展。

曹操吩咐完这些,也已经累了,就挥退了曹丕,然后就休息了。

……

曹丕以为,父亲登基前,该跟大家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

不过曹丕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父亲吩咐完了关于他和曹彰的事情后,第二天又单独召见了三弟曹植。

曹植最近很迷茫,跟父亲之间也闹出了一些不理解。

倒不是说曹植有多忠于大汉、觉得父亲不该称帝。而是曹植素来有点小聪明,他觉得都这时候了,还贪图这点名分干什么呢?

称了帝,只会让更多人众叛亲离,军队的战斗力也会更削弱,那不是慕虚名而处实祸吗?

所以在听说了父亲的决定后,曹植是公开出言劝谏过的,劝父亲别自取祸端,还是乖乖立先帝的儿子刘熙算了。

先帝又不是没儿子,只是尚未成年罢了。立个九岁小孩当皇帝,父亲继续大权独揽辅政,不也没差别么。

因为其他人都不敢劝,而曹植是不担心父亲杀他的,敢劝,这就显得很突兀很醒目,虽然他的动机谈不上忠义。

结果八月初五这天傍晚,曹操就为了这事儿,把他单独喊来密谈。

曹植一开始以为,父亲是要关起门来跟他讲道理,批评他。

所以口才便捷的曹植,也准备好了一大通说辞,想要跟父亲辩论。

谁知行完礼后,曹操的话很快就让曹植有一种一拳打在上的感觉。

“这些日子,只有你一人敢在朝堂之上,公然劝为父立先帝之子,你做得很好。”

曹植闻言不由一愣:“父亲这是何意?孩儿实在不解。”

曹操站起身,拍了拍曹植的肩膀:“劝了就是劝了,没必要收回,朝中文武都看着呢。但为父的意志是不会改的,称帝还是得称。”

曹植完全不懂了:“父亲既不愿意改弦更张,又不是责备孩儿,那今日究竟是为了……”

曹操豁达地苦笑了一下:“孤既然要自立,你前几日劝了孤立刘熙,那以孤的脾性,只要你所劝不准,又岂会留着刘熙?所以,明日你再在朝堂之上,公然劝谏一次,把事情闹大。要叩首出血,苦谏死谏。

最后孤依然不准,你怕事后连累了刘熙,就带着他连夜潜逃,把他送到刘备那里去吧。孤倒要看看,孤没立的先帝之子,刘备到底立不立。

到时候孤这边先称帝,雒阳的朝廷,该废汉也废了,看他跟不跟,还是说他那么能忍,还要继续演下去!

如果他如此隐忍,孤把先帝的一个儿子送到他手上,他还要继续按部就班,先立先帝之子,不肯自立,那么,我们曹家也只能自认倒霉,从此你们兄弟二十五人,恐怕一个都活不了。

但如果刘备看我先废了汉,他也不想再演了,也跟,虽然他会复汉,但这个汉的天子,他要自己来做。那么你苦谏死劝为父不可废汉,还带着先帝一子去投奔,还跟为父划清界限的话,他多半不好意思杀你。他自己都急着称帝了,哪里还好意思对别人要求太过严苛?肯定要尽量笼络人心。

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你要想活下去,就得学项伯改姓。当年项羽虽然杀了义帝,他的族人也有能活的,但必须是改姓刘,不能继续姓项。所以,你到时候也得忍辱负重,公开说要跟为父决裂,请求刘备赐你改姓。”

曹植听了大惊:“父亲要孩儿背弃祖宗以求苟且偷生么?孩儿岂是如此贪生怕死之人?”

曹操用力摁了一下他的肩膀,让他稍安勿躁,随后缓缓先吟了两句诗:

“白马饰金羁,连篇西北驰……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这首诗,是前年你二哥平定并州鲜卑轲比能时,你写的吧。为父岂能不知道你血气方刚,不知畏惧。

但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使命,为父二十五子,刨除你大哥子修,还有几个早夭的,在世还有二十一子。

你这二十一兄弟里,为父算来算去,最多活两个,两三个吧。剩下十九个都是非死不可的。

子文能不能活下去,要看他能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将来远遁西域,别被刘备追上。或许他那一支,永远只能隐姓埋名于异域了。而你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刘备急不急,还有你肯不肯忍辱负重改姓。

为父当了半辈子天下雄主,总要指望那么多儿子,一个稳一点,哪怕改了姓也要活下去。一个险一点,虽能保留本姓,但活路得他自己杀出来。你们各有各的使命,不要推辞了。”

曹操说得很诚恳,完全不像是父亲跟儿子说话。他就像是冷冰冰地算账,希望每一条不同的活路上,都能留下一个儿子去探路。他也借此暗示曹植:

你不是为了自己活下去,你只是被分配了任务探这条路,你是为剩下十九个注定活不下去的兄弟探路的,其他人想探那条路还没条件,也没机遇。

曹植听完,彻底呆滞在了当场。

他完全没想到,父亲居然是这么考虑问题的。

但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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