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先有些埋怨他父亲为什么会將他派到前线,而且都要直面危险,但是现在他有一点明白了……

其实曹家最適合的继承人,並不是曹丕,而是曹昂。

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曹操的家业也没有铺得那么大,所以曹昂跟著曹操,不管是文韜还是武略,也不管是谋臣还是军將,都是有接触的,甚至因为从小耳濡目染,曹昂在文武两个方面都进展的不错,只是可惜……

而隨后的曹丕曹植曹彰等人,不知道曹操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似乎就开始分方向了。

曹丕曹植走的是士族文臣路线,而且还有细节上的一些分工,比如曹丕比较和大族大姓接近,而曹植却和小眾在野比较贴合,当然这也有可能仅仅只是巧合,不过结合歷史上曹魏政权的发展需求和曹操诸子的性格特点,可以推测这种差异化的培养方向,可能是曹操在曹昂死后痛定思痛的一种继承人培养方式。

毕竟曹昂这种文武全才的一旦中道崩一个,那损失真的是……

曹丕自幼表现出对於文才和政治敏感度,擅长诗文,且隨曹操参与民政事务,逐渐积累了处理政务的经验。所以曹操在后期征战中对曹丕的定位偏向『监国』,就是协助曹操处理民政杂务。而对於曹彰来说,也有可能是曹彰本身『好为將』,於是曹操也就顺其自然培养成武將。

当然曹操对於曹彰不愿意读书,多少还是有些意见的,曾批评『不念读书慕圣道,而好乘汗马击剑,此一夫之用,何足贵也』……

在歷史上曹操在创业时期需要文武兼备的人才,但政权初步稳定后,尤其是赤壁之战后,重心逐渐转向內部治理和权力交接。此时,继承人不仅需要军事能力,更需要平衡世家大族、巩固中央集权的政治手腕。曹丕长期与潁川士族合作,显然更符合这一需求。

而曹彰的局限性在於他虽有战功,但缺乏政治权谋……

可是现在,一切因为驃骑军的存在,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起来。

曹彰在前线生死搏杀,不仅是获得了兵卒的尊敬,也在鲜血和火焰当中得到了锤炼。

而另外一边么……

……

……

曹丕擅长的,並不是在军事上。

可是如今冀州的局面,却逼迫著他必须要在军事上做出一点什么来。

听闻了夏侯儒降了之后,曹丕勃然大怒,当即下令要杀了夏侯儒的家人。

可是卞夫人知道了之后,便是让人来问说要不要连夏侯惇的家人也一起杀?

曹丕沉默了很久,最后摆手收回了自己的命令。

仙鹤灯摇曳晃动,宛如下一刻就会展翅而飞。

陈群穿过博山炉的青烟,向曹丕见礼,让人递送了今天的行文。

曹丕打开行文。

一些简单的事项,曹丕便是上下扫了几眼,便是用了丞相印。

陈群静静地坐著,等著。

核准了这些简单事项,曹丕便是停下手来。

博山炉里沉水香裊裊升腾,却化不开曹丕眉间的寒霜。

『长文可知某昨夜梦魘?』曹丕咬著牙说道,『某竟梦见鄴城四门大开,驃骑军横入城中!四门守兵,皆拜倒在地!』

旁人的噩梦,便是鬼怪妖魔居多,而曹丕的梦魘,则是驃骑军……

曹丕长袖扫过桌案,也扫过了再一旁的竹简木牘上的墨字,『儒为军十载,忽折节事敌,其心叵测』……

如果將这墨字落到下面去,就有不少人头会跟著一起落地。

陈群整了整进贤冠侧垂的赤缨,微微低头说道:『昔楚庄王绝缨之宴,唐狡犯顏而王不问。今世子坐镇冀州,抵御驃骑,正宜效秦穆公赦孟明……』

陈群话音未落,曹丕霍然起身,死死瞪著陈群,袍袖带起的风使得一侧仙鹤烛火都是一阵晃动,似乎下一刻就会熄灭。

『孟明可雪崤山之耻,终成霸业之基。』曹丕咬著牙,『然此獠非百里!』

夜风吹过,不知道是不是窗楣鬆动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竟然隨著曹丕的话音落下,发出了啪嗒声响,在夜晚之中分外的清晰。

『谁?!』

曹丕当即吼道。

堂下的护卫鏗鏘有声的扑了过去,却没有抓到什么人。

似乎只是风带动了窗楣。

兵卒甲士退下,陈群静默的看著厅堂內的地板上的纹路,似乎想起了当年在白马之时,夏侯儒虽然没有像是曹洪曹仁一样在战场正面搏杀,但是也在弱冠之年就奔波在运输粮道上。

是的,百里很优秀,但是那些不是百里的,难道就活该被羞辱,被嘲笑?

那么天下又有多少人能到百里?

陈群当然知道百里是个人,但是还有很多不知道百里是谁的,也应该被辱骂嘲笑?

『臣请以春秋三事解世子之惑。』陈群整襟再拜,『昔者郑武公寤生惊母,其弟叔段恃宠而骄,终酿京城之乱。此亲情误国者一也。』

陈群他注意到曹丕瞳孔微缩,显然是曹丕想到了一些什么……

春秋大义啊,为什么叔段排第一?

因为这种事情,並不是只在春秋发生一次。

『晋献公宠驪姬而疏申生,太子自縊,重耳奔翟。此嫡庶易位者二也。』陈群低垂著眼眸,似乎並没有看见曹丕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勾践臥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此乃有志者三也。』

『三千越甲……』曹丕死死盯著陈群。

当然,重点並不是什么三千越甲。

曹丕忽然抚掌大笑:『长文机锋暗藏,莫不是讽某乎?』

陈群依旧低著头,『臣並无此意。』

是的,绝不承认。

问题是,信么?

曹丕的笑声,夹杂著些冰寒,『然夏侯既非叔段,亦非申生!昔管仲射鉤,桓公尚能委以国政,然今日鉤仍在……』

陈群忽然打断了曹丕的话,沉声说道,『管仲得遇鲍叔,方成九合之功。臣幸甚,蒙主公厚恩,当誓死以报。臣有闻,征南將军进河东之时,尝令郡兵为饵,短缺衣食,截欠兵餉……』

陈群故意止住话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曹丕瞪著陈群,可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否认没有意义。

因为这些事情,远远比陈群所说出来的那几样还要更加的严重。

一將功成万骨枯。

这枯骨,可不仅仅只有敌对方的尸骸。

『长史之意,莫非这当下之局,便是曹氏之过?』曹丕声音陡沉。

曹丕想起了之前校事郎上报说军中有军校曾多有閒言碎语,表示什么『吾等百战之躯,岂不如大族紈絝』等等。

原本曹丕以为这些所谓『大族』说的是陈群等人,现在想来……

曹丕在广袖里面的手紧紧握起,指节捏得发白。他抬头望著厅堂之上的樑柱,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樑柱似乎变得很低,下一刻就想要垮塌下来一样。夜风在堂外縈绕,就像是冤魂在樑柱之间哀嚎。

厅堂之內,死寂之中,唯有更漏声声。

『来人,传令!』曹丕声音低沉下来,『削夏侯儒食邑,其家中之人……』

曹丕停顿片刻,然后嘆了口气,『令人送往幽州……』

陈群一愣,抬起头来看向曹丕。他一直以来都有些看不起曹丕,但是当下曹丕这一举动,却有些让陈群刮目相看。

其实在三国歷史之中,夏侯氏也算是一个非常奇葩的姓氏了,倒不是他这个复姓有什么特別,而是在歷史之中,夏侯和诸葛相差不多,也是跨国形態的姓氏,而且关键是夏侯氏不管是在魏国还是在蜀国,都是属於高层,这一点还和诸葛略有不同。

夏侯氏在魏国就不说了,在蜀国不光有將军,还有皇后……

三国时期,地方豪族势力强大,宗族关係往往超越政治阵营。张飞和夏侯的联姻,其实也有一些彰显蜀汉政权与中原士族的联结,弱化『益州外来政权』色彩的意思在內,只不过实际效用有限,只是作为一个政治符號存在。

而现在曹丕將夏侯儒的家人送往幽州,也基本上体现出了这方面的意思……

只是这种手段,也需要有人接招才行。

陈群没有再说什么,將曹丕盖好章的行文拿走退下了。

曹丕望著昏暗混沌的夜色,再次嘆息了一声。

『曹氏……夏侯氏……父亲大人……』

曹丕的目光游动著,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但是又不敢確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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