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7章 战火星火
隨著斐潜下达了进攻的总命令,战鼓號角和马蹄声混杂在一起,犹如闷雷一般在黄土地上滚滚而过。两翼的骑兵向左右张开,中间方阵里黑盔黑甲的重甲步兵在战旗的指引下,盖顶乌云般缓缓地压上。
曹军营地的外围防御圈越发的动盪起来,但是內圈山上的旗號却没有什么变化,似乎对於驃骑军的前压毫无反应一般。代表中军將领的旗帜依旧没有什么变动,只有紧一声慢一声的战鼓依旧在告戒曹军的將士各人坚守岗位不许自乱,也像是在呼应著什么,等待著什么。
斐潜的目光虽然盯在山上,但是也在留心其他方面的进攻情况,尤其是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兵数量。斐潜盘算了一下,伤兵的数量不是很多,显然是自家的兵卒占据上风,这才稍稍觉得放心。
过了片刻,斐潜忽然听到在右翼有兵士吶喊鼓譟之声骤然响起,便是转头凝望,就见三四百曹军兵卒拖著旗帜兵刃从某处山体后面,宛如火烧屁股般冲了出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领头的曹军军校似乎有些惊惶狼狈,竟然慌不择路一般,一头就撞向驃骑军,结果就被驃骑军迎头一阵箭雨射得人仰马翻,后面曹军便是立刻仓皇掉头逃开。
这是干什么?
斐潜有些疑惑。
这些傢伙是被杀蒙圈了?
这拨敌人大概是被刚才那一阵给杀怕了,又或者是被眼前驃骑军的前压给嚇迷糊了,一大群的人似乎是毫无目的的在营寨內乱转,却既不逃窜也不上前廝杀,愣怔半天直到发现了驃骑军杀到了眼前,才齐齐发一声喊,衝到了山沟处,逃向山內去……
之前一直都在后方蓄养力气的重甲营,现在已经结成阵势,一千多被精致铁甲层层包裹地密密匝匝的甲士,彼此相间两臂,前后相距六尺,排列出了三个长方型的阵列,朝著中条山大营推进。
重装步兵阵线前方已经清理出路线,骑兵在侧翼呼啸来去。
嗵嗵战鼓声中,重甲方阵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前移动。
一时间似乎大地都在隨著这重甲步卒的脚步在颤抖。
阵容整齐稳步推进的重甲步兵,也让中条山大营山上內层曹军不安的骚动起来,可以看到有传令兵举著火把,背著令旗在来回奔跑。一些曹军军校比手画脚的,似乎是在嘰哩哇啦地呼喝著,拼命地约束手下的士兵。
斐潜转头问黄旭,『两翼进展如何?』
黄旭回答道:『司马一侧突破了外围……许將军那边被大火所阻拦,正在转向寻找突破口……』
斐潜点头,思索了一阵之后说道:『曹军现在该用陷阱了……传令,小心曹军埋伏!传令!各部谨慎小心,不得莽撞追击!』
包抄,埋伏,突袭,都是战场上常用的手段,用来製造混乱,然后相互配合以求形成一举击溃的效果。这些手段可谓是程咬金的三板斧,谁都知道,但是真要用好,或者说躲过去,却都不是那么容易。
斐潜笑话曹军计穷,並不代表他会因此而轻视敌人;恰恰相反,他不仅是很重视,而且还了很多时间来专门研究曹操习惯採用的战术特点,反覆地思考该如何在战场上爭取主动。
同时,斐潜的思考也不仅仅局限於战术本身,还包括了双方的战略布局、战术结构、兵种构成、兵员状况、武器装备、训练水平、后勤保障等方面,並涉及到关中和山东的传统习惯,思维模式以及这么多年之间相互的相爱相杀等等关係,民生政务,后续衍生出来的政治形式、组织制度、资源状况、经济能力……
因为这些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军事上面的问题,而是变成个庞大而复杂的系统工程,所以斐潜在和庞统商议之后,觉得就凭一两个人,或是说少数几个人就想要把握所有的细节,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因此斐潜和庞统在审慎斟酌之后,决定在战后要在青龙寺开设这样的分支课题研討,將大项目拆分成为更细的一些小项目,然后让在这个过程当中有卓越见解的这些人,可以直接参与到统合与改变山东的过程来,这样就可以在很多方面上得到更好的收益,也会加大加深斐潜对於山东地区的转化。
比如某个人能表示他可以处理好某项问题,並且在眾人的质疑和推演当中,卓越而出,那么这个人就会被任命为处理这个问题的官吏……
至於效果如何,那就按照之前上任前承诺的標准去核查。
斐潜甚至觉得这种模式有些类似於后世的『民主』选举了。
当然具体效果怎样,还需要后续的实践。
不过这也是可以在战后大量的安排以及挑选文武官吏的办法。
对於大多数的兵將,获得的功勋赏赐將偏向於物资方面,荣耀的爵位也不会少,但是可以用来直接担任某一实权的奖赏將会偏少。然后也从军队之中挑选一些功臣,让他们分別参与一个或几个分支的研討和实践。
在中条山的曹军兵卒当然不可能知道,斐潜所带领的这关中政治集团,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谨態度在细致地研究他们。
在山东中原的那些士族豪强也不可能知道,研究出来的某些结果正在关中得到应用,同时驃骑麾下的兵卒將领,也会根据这些结果调整战斗之中的思想和方法。
曹军上下,山东之地的那些人还以为,他们面对的依旧是过去的驃骑军,是一成不变,依旧是当年的那些部队,那些战术,那些手段……
所以在面对驃骑军压上来的时候,曹军首先想到的,依旧是他们之前习惯用的方法。
在斐潜调动兵马的时候,曹军同样也开始了运动。
分成百数的曹军分队,开始在山道山体当中出没,眨眼之间就出现在驃骑军前方,摇旗吶喊张弓搭箭,可是等驃骑军一动,这些曹军又很快退去。
在中圈布置的床弩和投石车也开始呼啸著朝著驃骑军射击。只不过因为光线不佳,使得命中率並不高,有一定的杀伤效果,但是並不明显。再加上不管是床弩还是投石车,装填都是需要一定时间,等装填好了,原本瞄准的驃骑军兵卒可能又消失在阴影之中……
驃骑骑兵也並不直接衝击中、內圈防御森严的地区,而是距离大概一两百步的时候就开始转向,避开曹军中圈密集的箭矢远程火力。
曹军兵卒又不能不射击,毕竟谁也不知道驃骑骑兵会不会趁著某个间隙就衝上土坡来,然后跃马衝进中圈的这些营寨里面砍杀。
於是就可以看到驃骑骑兵呼啸著,一晃而过,而跟在驃骑军身后的便是曹军远程的噼里啪啦的一通箭雨!
驃骑骑兵转了一圈之后,便是退到了外围,或是外围的空地上,然后重新整队,返身再杀回来,有间隙便是衝杀进去,没有破绽就绕著中圈乱箭袭扰。
有一些驃骑骑兵不小心衝到了中圈曹军的投石车床弩的范围,吃了亏之后,就会做出標识来,后面来的驃骑骑兵远远的见到了指引的標识,早早就开始转弯,小心翼翼不肯再踏进床弩的射程之內。
如此这般侵扰之下,曹军中圈的营寨的远程火力,是射也不是,不射更不是。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驃骑军就一直在压制著,侵蚀著曹军的地盘,左右两翼轮番出动,有时百十人有时近千人,呼啦一下衝过去一顿箭,呼啦一下冲回去又是一顿箭,要不就是从中军分出一两股重甲步兵,配合著骑兵,慢慢压上来,破坏曹军营地內的防御工事,用火箭相互伤害。在曹军床弩和投石车转向过来之后,便是又退出其射程之外。
曹军越发的焦躁不安起来,而试图引诱司马懿的曹军部队,也遇到了问题……
……
……
当一个架构,一个组织,一个国家开始崩坏的时候,承受最大压力的並不是在上层,甚至在腐败腐朽腐坏的过程当中,在上层的这些人当中就算是感觉到了有一些摇晃,也未必会紧张起来,还有可能觉得摇晃才好,才能睡得更香。
曹军的中条山大营也是一样。
当曹军的秩序开始崩坏的时候,上层的人即便是察觉了,也並没有太在意。甚至並没有针对这些摇晃採取任何的举措……
在中条山大营之中的底层,不仅仅是那些普通的兵卒,还有大量的民夫和工匠。
山东之地內,对於这些用气力吃饭民夫和工匠,一直都存在著相当严重的鄙视链。上等人都是穿长衫,坐在官廨之中,拿著笔墨的,才能叫做上等的差事,受到眾人的敬仰和羡慕。而那些需要在烈日之下,汗水摔成八瓣的吃劳力饭的,就被眾人所鄙视。
在山东,读书,读经书,和穿长衫的混在一起,成为他们的一份子,就是大多数人的期盼,也会如此的教训自己的孩子,『不好好读书,你將来就跟这些泥腿子一样!』
殊不知在封建王朝之中,阶级制度之下,就算是读了再多的书,都不如统治阶级的一个傻儿子重要,甚至就算是从泥腿子升级成为了狗腿子,也未必能搭建起自己的狗窝来。毕竟早在十几年前,甚至上百年前,就已经有人在勾划著名狗的地盘,撒上了狗尿,並且阻止外来的狗进入其中。
在水边上的,就在堤坝上做窝,在钱场中的,就在钱仓里面做窝,诸如此类,然后生下来的狗崽子就能比外来的要提前一大步,毕竟是近水楼台么……
所以在对於柴玉这些工匠民夫来说,米饭好不好,餿不餿,都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只要有口吃的,还能活下去,或许对於柴玉等人来说,都可以將泪水和苦水混在发餿变质的食物里面一起吞下去,毕竟对於封建王朝的统治者来说,还能给下层的一口饭吃,就已经是最大的恩典了。下层的百姓民眾,应该为还能吃上发餿的饭,而不是啃树皮吞泥土而感到庆幸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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