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人的声音,宝玉就是梦里听到,都会记起来。立马一步迈上几个台阶,在探春、宝钗的惊呼中,朝着三楼跑去。

才到了门口,就见到四道人影,并肩背对自己。宝玉瞄了又瞄,才情不自禁道:“表妹……”四人闻身而动,才转到一半,就看到门洞的阴影处,站着不知何时到的宝玉。

这也能碰到?陈恒心中暗道一个巧字。黛玉探了探头,疑惑道,“表哥怎么在此?”

旁人问,宝玉兴许会答,兴许不会。黛玉一问,他反倒结结巴巴起来:“陪……陪家里的客人,出来转转。你知道的,李家姐妹刚刚来京师,我……略尽一下地主之谊。”

我知道这个干什么。黛玉翻了个白眼,游玩的好心情顿时去了大半,只干巴巴的应了一句‘哦’,就把目光转到宝琴身边。

关键时刻,还是宝钗出来替宝玉挽些面子。她跟着上了楼,就看到薛蝌、宝琴,忙惊喜道:“蝌弟、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师,怎么都没跟我说过。”

对这位堂姐,薛蝌倒不好装作不识,忙道:“堂姐。我们是昨日到的京师,过来办些事。过几日就要走,所以才没给伯母和堂姐传信告知。”

宝钗心中一听,已经开始叹气。面上仍是情绪稳定道:“既然来了,就是待个半日,也该跟自家人说一声才是。”

薛蝌笑了笑,他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次跟着薛瑱入宫,他们家递的名头都是扬州薛家。分家分宗,已经是拉满的弓弦,压根没有回头箭可说。

大房、二房俱是舍了祖宅、祖业,金陵四大家还未等李贽动手,已经去了一支。宝钗不知道形势逼人的道理,只感叹两家渐行渐远的处境。

宝玉压根没在意宝钗的想法,也顾不得薛蝌的复杂心情。一双眼睛,全落在宝琴身上。他是见过不少好看的哥儿,诸如秦钟、琪官等人,更有贾琏、湘莲之流。

可这些人加一起,都不如宝琴的绝色。对方身上有股特别的气质,是娇气加上贵气、英气的结合,真让人过目难忘。

“这位是?”宝玉问道,他是第一次碰到宝琴,竟才知道天下有如此好看的男儿。

“她是我的……”宝钗思顿片刻,才道,“且算是我的堂弟吧。”

宝玉都顾不上宝琴为何跟黛玉站的如此近,还是手拉着手的模样,只顾着感叹道:“香山景色可谓一绝。偏这风景,到了宝姐姐的堂弟面前,都只算做等闲了。”

“二哥哥又在说什么怪话。”史湘云突然从后头杀出,又领着一帮姑娘出来。众美将廊上站个满满当当,很是意外能在此地跟黛玉相逢。大家说说笑笑,自己玩闹开。

说来也是有趣,人少的时候,宝琴的美貌还看不出个真切。如今四周姑娘俱是绝色,更是各有各的出挑长处。偏偏这么一群人站在一起,反倒更衬出宝琴的王之容。

薛蝌当年那句:“再过个十年,你们大可去天下看看,到底有何人能比我妹妹更美”,可谓是一语成谶。

如此多的人,挤在廊上不免危险,更有诸多不便。有人提议,下楼再去别处逛逛。众人无不同意下来,只转道下楼,绕着水月空明殿等地游玩。

贾家为了这帮少爷、小姐的出行,准备了许多仆役。这人一多,不免吵闹起来,引来不少香客的怒视。薛蝌受不得这份呱噪,只给了陈恒一个眼神,两人悄悄落在后头,前者才提议道:“跟这帮少爷、小姐玩,有何意思。不如我们先溜了,自寻快乐才是极好。”

“这不好吧……”陈恒有些迟疑,他倒不是担心黛玉什么。妹妹现在性子,可不是任人揉捏的主儿,又有紫鹃、雪雁在旁,他是放心的很。他不怕宝玉,可他怕黛玉啊。事后黛玉算他的帐,吃亏的可不是你薛蝌。

“不用担心林妹妹,有我妹妹在,她们俩的心眼子加一起。就是你都玩不过她们俩……”也不知道宝琴这些年的变化有多大,能让薛蝌给亲妹妹这种评价。他踮脚看了看,在前头引路的贾宝玉哪会看他们啊。趁其不备,薛蝌伸出手拉住陈恒,就转去路旁的小径上。

这般走脱了众人,两人才得了片刻清静。好心情又是重新上了心头,他们一起转道去了前头的普贤殿、文殊殿,将各处景观看了个真切。

薛蝌是越来越有画家的习惯、风骨,他看着琳琅满目的壁画,又时而指向壁上的彩画,给陈恒解析着其中精妙。京师寺庙的彩画,讲个木衣锦绣、大象无形。起谱于咫尺之内,落墨在方寸之间,

薛蝌看的高兴,忍不住找僧人借来墨宝,在纸上晕了晕,就在庙宇外侧空白墙上画起青竹百。他自己画就罢了,还一直提议陈恒也起墨,不要误了风雅时刻。

陈恒拒不得,也是接过僧人的毛笔,开始凝神沉气。要在这种地方留书画,没几分真本事,不拿出毕生功力,都不好意思冒这个头。

僧人在旁小心看着,暗道:这俩人要是画的好,就跟主持说,寺中又得雅士留墨。要是画不好,就趁主持发现前,找人来唰墙遮掩。

陈恒握笔负手,先去殿内四处逛着,见文殊菩萨右手上举结‘施无畏印’、左手下垂,结‘施愿印’。佛相庄严,似要渡尽人间疾苦。心中那口气,顿时化作泼墨的冲动。

再出门,薛蝌已经画好青竹百,开始着墨展翅、停枝的鸟儿。陈恒看了看,只觉薛蝌的画工已然大进,不论远观近看,都可以假乱真。更能考虑到四周的景色,在细节处与周遭融为一体。

陈恒喊僧人搬来一张凳子,自己迈步而上。站在薛蝌的头顶,一个人画草世界,一个人从上往下开始提笔。

“人间苦厄有谁知,天下生灵尽受之。我自多情君少事,相逢莫惜酒盈卮。”一诗作罢,陈恒忽听寺内传来飘飘渺渺的念经声,再看底下的薛蝌,后者已经退后一步,诵读着陈恒的诗句。后者思考半响,笑道:“有了有了,还缺个敲经挑水的和尚。”

说完,一拉袖子,往前一站,便在留白处挥笔。陈恒下了凳来,也是端详好友的画作片刻,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知道晚霞敲钟时,这副潦草的壁画和诗词上,必然会有红光溢彩。心思跃动之际,也是兴起,在另一侧继续做笔。

前一首,他用的是最得意拿手的楷体。这一首,他决定用更写意不羁的草书。离得稍远些,稍下一点。正好对着薛蝌画的挑水和尚。

沿着和尚足尖的方向,陈恒在前后依次写道:“昨日黄土送白骨,今宵红烛暖帐炉。金满箱,银满箱。如何两鬓又成霜,反认他乡当故乡。”(注1)

陈恒的草书略逊楷书,可此时此地,肆意奔放的草书,在斑驳的墙壁上游走,却更为合适应景。

从左至右的一行草书,恰好落在挑水和尚的两端。站远一看,大小不一的字体,反倒像条河流从和尚边穿行奔流。这份巧思、禅机,得等人走近了,再细观流动的河水,才能发现其中诗句。

诗停、画停。画助诗,诗题画。两个好友都觉得快意,齐齐收笔转身。就见到先前那个小僧人,不知何时喊来主持和知客僧等人。他们也不知等了多久,见到陈、薛二人看过来,忙喜道:“两位檀越,不知高姓大名。现在若是有暇,贫僧想请两位往斋房一叙。”

“我姓薛,他姓陈。”薛蝌看向陈恒,后者点头应邀道:“相逢即是有缘,大师请。”

“两位檀越请。”

…………

…………

林黛玉发现薛、陈二人独自走脱时,已经倍感无语。香山寺这般大,他们也不知玩到哪儿去。宝琴安慰其几句,又拉着黛玉安心跟着游玩。

行行复行行,沿后山一路玩到前院。到了文殊殿,就见到一处墙壁前,围满了人。宝玉最是新奇,忙上前问着缘由。当听闻刚刚有两个文人,在此挥毫泼墨。他立马把壁画瞧个仔细,先是远观,后是近看。

只觉画作虽然潦草仓促,可其蕴含的自在和禅机,真叫人看的爱不释手。好似自己也化作挑水和尚,从野草百、鸟儿啼鸣的红尘走过。诗做水,流入他的心间。先念完下面的诗词,再看向上面的一首。

“我自多情君少事,相逢莫惜酒盈卮。好,写的真好。”宝玉不住点头,他冲身后的姐妹招着手,把自己对诗画的解读,一一告知众人。

李纹李绮都是精通诗墨之人,那邢岫烟幼时有个方外好友,更比常人懂得些禅机之理。见宝玉侃侃而谈中,又言之有物,一群人纷纷做出点头认同状。

“金银做水,不可得,不可追。”宝玉摇头晃脑着,他极爱这份超凡脱俗的出尘意境。

湘云未语先笑,打趣道:“二哥哥莫非是想着出家?”

“我几时说过自己要出家?”宝玉不解,又下意识看向队伍后头。

黛玉跟宝琴对此事不感兴趣,只远远站在后头。宝玉见独独二美少了凑趣的兴致,忙笑着上来,想引她们去看看自己都欣赏的好东西。

表哥真是呱噪,黛玉微皱眉头。还是宝琴瞧出宝钗脸上的淡色,只看了看黛玉,安抚着林姐姐的情绪。两人并肩走到壁画前,却一起凝注神色。面面相觑之下,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字迹、笔锋,好叫人眼熟?!

恰好,有个知客小僧从内堂匆匆跑来。正拿着一块木牌准备立在墙壁前。宝玉有心问了一句壁画的来历,这小僧当即笑答:“也是施主问的巧了。这壁画,刚作好不久。”

“你看吧,我就说是新作的。”宝玉得意道,又问,“不知是何人所画。”

“小僧却是不识,只知道作画的是一人,作诗的又是一人。他们啊,一个姓薛、一个姓陈。正在东边的斋房内,跟几位师长聊佛法、谈禅机。”

“阿这……”宝玉的表情,当时就僵了。

黛玉跟宝琴却欣喜的上前来,好啊,半道抛下我们的俩人,自己到跑这来逍遥快活了。

她们走到立牌的僧人前,小声问:“小和尚,我们是这俩人的家人,不知贵寺主持在何处。我们正要寻他们回家,还请劳烦带个路。”

小僧人一转头,见到黛玉、宝琴的模样,忙道了声‘阿弥陀佛’,才说道:“两位女施主稍等,等小僧办完此事,就领你们去。”

黛玉和宝琴便往木牌上看去,只见上面用字体写着:扬州陈恒、薛蝌。

注1:是一首歌叫《梦红楼》,陈知唱的。哈哈哈哈,今天发的完了,都是因为润色的关系。算是小小加更一下,希望你们看的喜欢。月初了,求个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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