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的马车内,又开始陷入寂静无声。

漫天晚霞,灿烂依旧。车轮驶过,卷起一阵地上的尘土。风也作响,云也飘荡。非是君子手拨,风吹竹帘动。

…………

…………

回家的路上,陈恒又去了一趟米店等处。他平日没事干,就喜欢记录些琐碎之事。今日来的也是巧,陈恒才路过店门口,就看到跑堂挂出涨价的牌子。

陈恒上去跟对方攀谈几句,才得知苏、杭两地今年也是欠收,码头上往来的粮船也是极少。江南大雨,影响的不止是扬州一地,后续影响也如潮水般涌来。

忧心忡忡的陈恒回到家,晚上吃饭的时候,周氏跟顾氏果然在桌上抱怨起来米价、菜价,最近有些东西,上涨的速度着实有些离谱。

周氏跟顾氏虽都在秋浦街干活,可两人分工不同,接触的人也是不同。顾氏拉着周氏聊的起劲,“娘,你不知道。我们那屋里,有几户都担心这个月的工钱,发不出来。她们家里的男人,都是死在逃难的路上……”

顾氏啧几下嘴,大概是觉得当着家里男人的面,聊这个话题有些不吉利,索性住口不言。周氏却在一旁不住点头,接话道:“谁说不是呢,这要命的东西突然涨这么快。要再发不出钱,她们的日子也不用过了,马上得换个门路讨生活。”

如今的扬州,还有什么正经的门路留给老弱妇孺???陈恒听的脸色一暗,连吃饭的心情都少了大半。

“也不知道知府大人,什么时候身体好?要我说,府衙里的官员,那么多加一起都不如林知府能干。他没生病的时候,大家的日子不都好好的!”

天天呆在家中的陈丐山,对此事不太关心。最近陈青的婚事,多是他在料理。当即插嘴道:“你们有空说这个,不如想想大丫的婚事。也没剩几天了!!”

对哦,这可是家里最大的事情。顾氏跟周氏,立马跟陈丐山询问起个中细节。

等到陈恒吃完饭上楼,她们还在讨论个不停。

…………

…………

八月二十四日,离陈青的婚礼还有五天。扬州的不少高门小姐,突然集体出门来到薛家做客。

她们此次是受宝琴之邀,大家平素就多有交集。加之薛家因为上个月的宴会,在扬州很是出了一把风头。也让更多人认识到扬州薛家的存在,以及他们家的人脉关系。

对于这样兴起的新贵,各家都有往来结交的意思。像这样的聚会,自然顺理成章。借故看一看薛家的家底,看看迎来送往的门道是否妥帖,也是大家前来考教的意思。

宝琴今日起的极早,不仅特意选了一套盛装,连身上的首饰也金贵的很。那套薛母特意为其打造的行头,本来一直藏在抽屉中,今日也被她拿出来穿戴。

春雁已经有许久没见过这样的小姐,一身浅黄色加朱红的华服,满头珠翠摇曳中,无限风情已自生。

这是薛蝌高中秀才后,薛家第一次正式请城里的大户上门,来的还是女眷。宝琴这身打扮,也是应景的很。没法,要来的是韦姐姐、林姐姐,她就不用这么累了。可惜,现在她们都不在扬州。宝琴知道,她只能独身赴宴了。

“小姐,真真是……太好看了。”春雁陶醉的用手捂住脸,她怎么就跟了这么好看的小姐呢。

“?”宝琴站在镜子前,瞥了傻丫鬟一眼,笑道,“多嘴。”

“真的呀。”春雁以为自家小姐不信,赶忙端着镜子绕着宝琴走,“你看看,你看看这垂云髻,这珠钗、流苏。哎呀,小姐,我看书里的那些天仙美人,也不过如此。”

“知道了,知道了。”宝琴拿着团扇,笑着伸出手,让春雁替自己搀扶住,“走吧,我们去好好待客。”

“好嘞。”

当宝琴来到后宅庭院中,随着管事的嬷嬷引着各家各府的小姐入座,大家无不被宝琴的美貌所震惊。

她们平日就知道宝琴的出色容貌,可平日在别人家碰面时,宝琴都只做素雅打扮。像这样如王一般艳压群芳的气势,倒是第一次看到。

“我刚刚进来时,还以为是见到嫦娥仙子,坠落凡尘呢。”

有人开着宝琴的玩笑,这些算是好心打趣的,也少不了暗地里阴阳怪气之人。聚会就是这样,今日请的人多,好赖话不免杂些。

宝琴展颜一笑,不论是好的坏的统统收下。又引着大家坐好,评说着庭院里的秋日景色,场面十分热闹。待点心茶水上齐时,大家已经把话聊开。

女儿家的话题,少不了金银首饰之物。有心的宾客们不免注意到宝琴头上,那一枚稍显单调的金镶玉珠钗。

在所有名贵的发饰中,它的单调,是如此显眼又特别。原本还算精巧的做工,跟薛母的订做之物比起来,也是远远不及。

大家让宝琴将其取下,见到钗脚上印刻的作坊名字,才笑道:“好姐姐,你怎么去这家买东西了?”

“哦?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宝琴露出疑惑,又解释道,“前几日,才出门逛了逛秋浦街。见到它用料足,成色好,就买了。”

宾客中有小姐轻笑,这就是宝琴不如她们之处。她们这些人,在扬州已经生活数代。有些消息,不是薛家这样的外来户可以知道。

“宝姐姐不知道,最近这些店铺的东西,都买不得。”

“这是为何?”宝琴故作诧异,诚恳道,“还请诸位姐姐告诉我,若是无端犯了别人的忌讳,岂不显得我们薛家无礼傲慢。”

说话的人,本不欲作答。架不住有人觉得宝琴今日太出风头,就想掏出自家家底,震一震场面,就道:“还不是这些流民不懂事,挨了我们家的财路。现在城中的大户,都是心照不宣,不去买她们做出来的东西。”

“怎么也没人跟我说过。”宝琴又惊又叹,埋怨道,“几位姐妹,还是把我当作外人。”

那还不是你们薛家来的迟,没融进我们这些的圈子。有人在心中想过,面上却无不宽慰起宝琴。几番安慰后,宝琴又问这背后是谁的意思。

先前说话的那人,又卖乖道:“还是你家见识浅,消息少。”她这般说着,宝琴也笑着听着,只听对方继续显摆,“那些折价的店铺,每卖出一样东西,都能拿着货单去找人报销。你说说,咱们扬州,有如此财力的还能是谁?”

“竟然是这样,有劳姐姐指点了。”宝琴笑着点头,她向来冰雪聪明,眼光又是极好,又怎么可能想不明白其人的身份。

那人见此,脸上倒是高兴的很。这件隐秘事,在座知道的人家也不多。也只有她们这种,跟对方来往密切的人家,才能得到些消息。一时间,大家都对她投来特别的目光。

其后的聚会到不用过多赘述,只是此次聚会结束。宝琴也不知怎么的,头上多了个‘扬州第一美人’的称号,倒是始料未及。

只是这话传来传去,不知道何人在前加了别有用心一句,成了‘十年后的扬州第一美人’。这样一弄,也不知道是在恶心谁。

叫人可惜,可叹。

…………

…………

八月三十日,是大姐陈青的婚期。陈家从昨夜就开始忙碌,红绸喜字自然少不了,一会要抬出去的嫁妆更是摆满家中各处,错落有序。

这是为大姐挣场面的时候,陈恒自然是要换上崭新的秀才服,连宝琴之前送的玉佩也被戴在腰上。所作所为,只希望胡家的亲戚,能看到成为秀才的自己,将来对自己长姐要小心仔细些。

陈家在扬州的熟人不多,能请的女眷就更少。封氏难得带着英莲亲至,躲在陈青的闺房内帮忙。最让人没想到的是,宝琴也陪着她父兄一道来此,替陈家压场面。

其中宝琴又要作为新娘的女宾,可以刁难新郎官一番。不过这些安排,陈恒倒是不知。他要跟他爹一道,先照顾好过来撑场面的邻里街坊。

等到胡家人的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的走来。胡家二郎从马上翻身下来,就到了拦亲的环节。陈恒的才学自然不必说,他也知道这个大姐夫是个什么性子。只略施几道不算难的贺题,就算其过关。

男方宾客的难关,可不在自己身上,后头尚有一个宝琴呢。陈恒暗笑着退开身,直接放迎亲队伍入门,后者果然在宝琴拿出吃了些苦头。

好在,大家只是拿诗词做题,倒没有出什么洋相。男方请了不少真才实学的助力,宝琴也没有存心刁难,所出的都是应景的喜庆题目。

等到吉时差不多,一首首催妆诗响起,陈恒也该背着姐姐出门了。他如今身形见长,力气也是不小,背着陈青出门并无压力。

只是这段路,走的却别有一番滋味。

感受到姐姐的眼泪滴落在背上,陈恒在跨出门之际,对陈青道:“姐姐,无论以后怎么样。弟弟都是你的靠山,爹娘、爷爷奶奶也是一样。”

顶着盖头的陈青,哽咽道:“我知道,姐姐心里明白。弟弟,姐姐有你也很高兴。”

今天这日子,旁的话,却是不能再说了。陈恒见四周人都是喜气洋洋,也忍不住高声道:“迎新娘上轿。”

声乐高奏,锣鼓喧鸣。胡家人也是给足陈家的脸面,拉长的迎亲队伍和各处规格,都是尽心尽力的很。

老陈家虽有不如,可也是拿出家里所有的银子。不论是陈启、陈淮津,陈恒更是把身上的积蓄都拿出来给姐姐置办,添了许多贵重的嫁妆。这般做下来,算是给陈家第一个出嫁的女儿,开了个好头。邻里街坊无不觉得,小瞧了陈家人。

如此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回到胡家,自然引来路人的侧目。

其后的事情,到不用多说。

在胡家吃过宴席,陈恒就回到自家房中,拿着宝琴今日借机告诉自己的消息,来打发长姐出嫁的愁绪。

我真牛逼,这章写完,一个字都不用改。对了,第三卷末尾,李贽的年纪,给改成四十五岁了,忘记之前有没有章节说,特此告知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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