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3.第406章 命运的相逢
换句话说,他一个人就把场子给挑了,在场这些人并肩子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与诸位共谈经典,商讨国事,实属幸哉,告辞。”继续独言半炷香的时间,中年人谦和地拱手告辞。只是他这温和的话语,却比利刃还要伤人。
刚才是共谈经典吗?
明明是单方面的教育啊。
待到他离开之后,亭内有不少人掩面而叹,更有望着来路,默默背起行囊返乡者。
有人拉住那些人的袖子劝道:“周兄,你已经走到这里了,何必不去长安走一遭呢?现在回乡,和去长安的路程相比,没有什么区别啊。”
对方则是面无表情地摇头道:“刚才走的那人才是该去太学当博士的人才啊,我和他相比,简直就像日光下的萤火,无地自容。
要是这样的人都选不上太学博士,那我又怎么可能选上太学博士呢?”
“周兄此言差矣。刚才那人可以选上太学博士,但这不代表你选不上太学博士啊。”同行者劝道。
周姓文士闻言,苦笑一声,“若是都选上了太学博士,那恐怕他会因为和我共事而感到羞耻吧?我才学不够,此番前去长安,只会给学派抹黑,还是不去罢了。”
同行者低了下头去,“我也跟你搭伴回去吧。”
“嗯?为何?”周姓文士讶然,“伱刚才不是还劝说去长安吗?”
“可没想到我却是被周兄说服了啊,才学不够者,去往长安不过是丢学派的脸罢了,我还是去乡里好好挑几个苗子,万一有天资聪颖的后辈,好生教导,让他将来去替我这个老师争回场子吧。至于我啊,就用剩下的这点路费,去多买几卷书册好了。”同行者摇了摇头,言语间充满无力。
宛如井底之蛙见了沧海,宛如学鸠见了泰山。
那名中年男子带给他们的震撼,难以用言语形容。
……
与此同时。
亭子内的那名老人不知何时走了,朝着中年男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大概小半个时辰后,老人叫住了那中年人。
对方见有人跟来,原本非常警惕,右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之上。
但见来人是位须发半白的老者,他便是行礼道:“见过老丈,敢问有何事向晚辈指教?”
单听这些言语,或许还真会以为中年人是位谦和君子。
可之前辩论过程中,那是靠着一张嘴,把众人辩得哑口无言。
“指教二字谈不上,老朽公孙弘,方才于亭中听闻你与众人辩论,知晓你是治《公羊传》的,恰好老朽同样是治《公羊传》的,有几个简单的问题,想与你讨论一番,不知可否耽搁你些许时间?”公孙弘是真起了爱才之心,故而选择专门追赶上来。
“在下董仲舒,从广川来。刚才发表了几句浅薄的见解,倒是让前辈见笑了,不知前辈有何问题想问?”听闻面前的老者自报家门,董仲舒行礼问好。
以他刚才在亭内的表达,别的学派或许只能分辨得出自己属于儒家学派,而同为儒家学派的文士,便能够清晰地认出自己所治乃是《公羊传》。
明显程度,宛如举火夜行。
不过面前的老人自言同为公羊学派,董仲舒倒是放下心来。
有时候处理异端,会比对付异教徒的手段更加狠厉。
深吸一口气,公孙弘开口道:“董生何解‘隐公元年,春王正月’此语?”
这话类似于考校,亦类似于对暗号。
此言看似简单,实则颇具内涵。
《春秋谷梁传》对这句话的解释,乃是“虽无事,必举正月,谨始也”。
而《春秋左氏传》中,对这句话的释义为“元年春,王周正月。不书即位,摄也”。
春秋三传中,《谷梁传》与《左传》皆未着墨太多。
唯有《春秋公羊传》不同——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岁之始也。王者孰谓?谓文王也。曷为先言王而后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
从春王正月,见大一统。
这便是《春秋公羊传》的核心之一。
董仲舒沉吟片刻,并非简简单单地把典籍背出,而是阐述了自己的思想,“何以谓之‘王正月’?在我看来,称王者是先承受天命,而后成王,古之曰王,今称天子,这是一贯而下,没有什么变化的。
王者必改正朔,易服色,制礼乐,一统于天下。
这是为了表明改朝换代君主姓氏改变,并非继承旧的天命,而是顺天承命。
王者承受天命而称王,制此番历法,正月有了改变,故而王朝正统所在同样有了变化,故谓之王正月也。
至于元年中“元”者何谓,乃大始也。”
公羊学派的传统观点,是直接从“王正月”就到了“大一统”。
可董仲舒现在发表的见解中,隐隐约约开始掺杂进自己的思想,出现“天命”这一套,“改正朔,易服色,制礼乐,一统于天下者”,涉及天子受命,故而他把公羊家的大一统学说与自己的天人合一的思想联系起来。
公孙弘沉默了。
之前董仲舒在那处亭子中发表的观点与见解,让他感到新奇。
原来《春秋公羊传》中的语句,背后还有这么个意思?
只是那仅仅是管中窥豹,自己让董仲舒去解释公羊传中最经典的那句“隐公元年,春王正月”,结果同样能得到自成体系的观点。
从那一刻开始,公孙弘便知道,面前的这个中年人,是将经典学通了,并且转化为了自己的东西。
片刻后,他感慨道:“没想到在你这个年岁,可以对典籍有如此深刻的认识与理解,恐怕不用两三年,你就可以远远胜过老朽了,我真是虚长了这么大的岁数啊。”
要是他们是同样的年龄,公孙弘觉得自己完全没有与对方交流的底气。
毕竟哪怕是争论,也要双方处于同一水平线上,才有争论的价值,如果思想差距太大,那么思想层次较高的一方,恐怕搭理都不会想搭理另外那人。
回想而立之年,他那时大概刚刚将各类典籍学通,但没有多少自己的见识,绝对不会比亭子里的那些年轻人好到哪里去,估计董仲舒用不上几句话,就可以将自己说得哑口无言。
“晚辈不过是根据经典,发散了些奇思妙想,倒是让您见笑了。”董仲舒谦和道。
公孙弘抿了抿嘴,接着相邀,“我见董生独自一人,恰好老朽有辆马车,不如路上结伴而行,共去长安,亦可在路上讨论一番经典。”
所幸他们都是治《公羊传》的,自己靠着这些年的阅历,倒是有资格与董仲舒交流。
而且自己对于董仲舒那自成体系的学说,亦是颇感兴趣。
董仲舒拱手道:“多谢前辈相邀,那么在下是恭敬不如从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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