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了一会儿,“锡纸烫”对我们说先带两千张出去贴,若是不够他再回来取,要是多了就剩下。我们觉得这样可以就这样定了下来。他说话带着海边一座城市的口音,拿好贴完胶带的传单大概分成了三份递给我们然后就带领我们向附近的小区走去。在路上他为我们讲解工作内容和规则。

他会指定楼群和单元让我们去进行飞单,飞单时先爬到楼的顶层,在其中一户的墙体上用铅笔画一个他所指定的记号,然后再从顶层的每一户开始依次向下贴单页。但是在贴单子的过程中一定要注意的是,单页要贴在门旁边的墙上,不可以贴在门上,如果你要贴的那户门开了,那就把单子大大方方的递给人家再附上一句“某某宽带”就不要再贴那户人家的墙上了。最重要的是不可以将单页扔掉或者撕毁,如若发现将会扣除工资。规则就是这些。

我们所要去飞单的小区都是些老旧的,没有门禁的开放式小区。他先指了指小区里的公示板让我们在上面先贴个三张,然后每个单元的单元门上贴两张,接下来就是爬楼了。

所要去“飞”的每一个小区的每一栋楼“锡纸烫”都会为我们分配好,我们的任务就是按照他的指示去爬楼贴单子就好。这份工作给我的第一感受就是累,很累。

每个小区的楼层都在五到七层不等,由于都是些老旧小区,所以楼道里的灰尘很大。而且每一个楼道里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气味,有的楼道里充满着很大的异味,还有的楼道里放着破旧的鞋子和大大的菜缸。那种气味再混合着浓厚的灰尘已经让我无法用语言去形容了,若赶上走廊的窗子锈死或是不畅通,那最遭殃的恐怕是这楼里的住户了。当时的我是真的很佩服住在这些楼里的居民,能够每日遭受这样的味道还可以住的那样镇定自若。却无法真正理解,一个人想要住在自己理想的居住地,这件事有多难。

然而,楼道和走廊总是让人感到恐惧的,它们是那样的阴森与潮湿。尤其是在你刚刚踏入楼道的那一刻,干燥发热的身体与阴冷空间的碰撞令你浑身的汗毛竖立。前一秒的刺眼阳光和下一秒阴沉昏暗的冲突,使你瞳孔放大双目眩晕。

每一个楼道都代表着一个你从未接触过的陌生领域,在这个领域之内,你根本无法确定每一层楼会遇到什么样的房门,也无法预料到走廊里什么样的陈列。房门会不会突然被打开,楼道里又是否会有人突然进来,进来的人要去往第几层,会不会正巧碰到我?

在一个楼的顶楼,汗流浃背的我一屁股坐在了一个台阶上一边喘着气一边看了看手里的单页。怎么还有这么多?贴了那么多也没见它在少啊!

“唉!”一声叹息过后,心中有些绝望。我以前只知道赚钱不容易,但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亲自体验到它的不容易!

汗水从我的额头滑过脸颊滴落在地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水印。我伸手摸了摸裤子口袋才发现纸巾已经被我给用光了,此时我已经分不清楚这是今天下午所留下的第几波汗水了,上身的衣衫也已经湿透了大半。无奈之下,我只能用手中的单页当做纸巾来擦拭汗水。虽然那单页拿来擦脸又硬又糙又不吸水,还带着一股油墨味,甚至有的还带着灰尘。但对于此时的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我的身上也同样很脏。

我将擦过汗水的单页揉成一团扔在了一户人家门口放着的准备倒掉的垃圾袋中,又拿出了一小叠单页扔进了走廊里不知是哪一户的报箱中。我深知这种行为是可耻的,无论是从工作职业的角度还是从文明卫生的角度。但此刻的我已经累得思绪混乱,完全在意不了那么多了。

稍事调整,我拿着东西继续工作。在另外一个单元的某一个楼层,我拿出准备的单页,就在我即将要把那单页贴在墙上的时候,一个清脆的金属声音响起,是那户人家的房门突然开了。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奶奶从屋内走出,我手里拿着单页呆呆的看着从屋子里走出来的老奶奶,她也正在看着我。四目相对,我手中的动作此时已经静止,那场面极为尴尬。我突然想起“锡纸烫”曾经说过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然而就在我准备将手里的单页递给她并附上一句问候时,她先开口了。

“就你们这群人天天贴!天天贴!我清理都清理不过来!你看!”

说着她便指了指她家防盗门,门上面几乎被贴满了招贴小广告,尤其是门的右边一侧,密密麻麻的贴着“开锁”和“锁王”一类的小广告贴。有的已经被清理掉了,留下一层剩余的胶印。

“这……这个不是我们贴的,我们只贴在门边的墙上。”我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不是我生平第一次被误解,但却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显然已经被她的阵势给吓的有些懵掉了。

“什么不是你们!就是你,天天贴!我和你说今天我着急出门有事,下次再让我碰到你们,你们就负责把门给我清理干净!”她的情绪很是激动,说话声音也很大,整个走廊里都在回荡着她的回音,而我刚刚的解释在她的面前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老奶奶一边嘟囔着一边下楼走了,留下了目光呆滞的我傻傻站在走廊中的身影。如果换作是现在的我,会觉得这一切都无所谓,她在吼我时我不会有任何的、丝毫的反应,甚至还会觉得有些莫名的喜感。可当时的我哪经历过这些?

我心中充满了委屈,也带有着愤怒,是那种被人误解的愤怒,凭什么我依靠着自己的双手双腿去自食其力还要遭到如此对待!即便我转念一想,自己家的家门也是如此,也是一片狼藉的被贴满了小广告贴,如果今天换做是自己未必会比那老奶奶表现得更冷静,我心中充满了理解,但依然无法释怀。十八岁的我还只是个少年,被人冤枉误解是少年最不愿意承受的事情,不愿程度超过一切。

我拿出了大约十几张单页塞了她家门旁的报箱里当做是“报复”,贴完了整个单元就离开了。

出门以后我看到小赵和小博也和我一样的大汗淋漓,衣服也同样都湿透了,都正在拿着手里的单页不断的在给自己扇风。他们手里的单页也都还是那样的厚,几乎都没有减少太多。那姐姐说的“若是多努努力一人一天赚个一百二百都不成问题”是根本不存在的。

“锡纸烫”向我们走了过来对我们三个说:“你们下次如果想来做可以直接来刚刚整理单页的那个房间来找我,我们会给你们一张单页五分钱,劳务公司给你们的是四分钱,中间的一分钱被他们给扣掉了。”

我们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我们辛辛苦苦在这里爬来爬去还要被劳务公司给剥削走一部分钱。“锡纸烫”应该是看我们三人干活很认真,人很实在很希望我们可以长期和他们继续干才对我们说的。

我问他的平时工作是不是去安装宽带,他摇摇头说不是,他们平时的工作是销售宽带的套餐业务,有客户时就为客户讲解套餐中的详细内容,没有客户时就出来飞单,这项工作其实本就是归他们自己做的,公司会为他们额外给出一张单页五分钱的补贴,不定期的会有专门的人去检查他们所负责区域单页的覆盖情况。而他们干得久了就不愿意干了,也干不动了,这才雇佣了日结临时工,可日结工也并不好招,也是时隔很久才会偶尔有几个人来做。有若是招不到人的时候那就只好他们自己去飞单了。

我数不清那天究竟贴了多少小区,多少栋楼,多少户人家。只记得很累,是真的很累。我们三个人加起来一共完成了一千五百张,一共才挣了六十元钱。分成三份来算,也就是一人二十元,这和我们上午交给劳务公司的钱数是一样的。我突然想起来了那姐姐对我们说的这是特意为我们留的名额,还说什么有老会员想来做这个兼职她都没有把名额让出来。这种鬼话亏她能说得出口,简直是丧尽了良心。这种烂工作会有人抢着想来做才怪!

时至今日我依旧认为,骗取无知少男少女钱财的行为是可耻的,同时也是最无能的表现。

“锡纸烫”带我们回到了他的宿舍里拿出一张纸写上了今天的工作内容,单页数和工资金额以后盖上了他们宽带公司的印章交给了我们,这是我们去劳务公司换取工资的凭证,也是我们流过汗水的证明。

我们三个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踏上了回家的路。在路上我们谈起了今天下午的工作,对于这份工作,我们都是觉得又累赚得又少。我们被那姐姐的话给骗了,像这样的工作以后是不想再做了。我将被老奶奶所骂一事狠狠吐槽了一遍,他们俩个也都有类似经历。我们三人“口吐芬芳”的“问候”着,嘶喊着,然后哈哈大笑的上了回家的车。

夕阳西下,太阳还未下山的时候,整个世界金灿灿、红彤彤的,那就是少年的缩影。

回到家中,又累又饿的我狼吐虎咽的吃了饭,洗了澡。当我躺在床上的那一瞬间,我觉得这恐怕是这世间最美好,最舒服的事情了。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三个人不是因为有其他事情就是有其他活动都没用聚齐,当我们三人再次凑到一起时准备去劳务公司领取工资,顺便看看还有哪些其他兼职可以做。

我们三人来到了那写字间里,之前的那位姐姐竟然已经不记得我们了,她正在同新来的人讲解着,那公司里的另一个人听说是结工资便告知我们每周三才是他们公司的结算工资日,要我们周三再来。什么?这可是在之前的交流中可是完全没有说过的,我们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立刻领会了互相的用意转身走出了写字间。临走时我还清晰的听到那姐姐在对她面前的人说:“姐姐我先替你们垫上了,你们得及时回来补齐啊,姐姐我每个月就这么点工资。”

再一次面对这故伎重演的虚情假意,我觉得莫名的好笑,虽然她这一次不是对着我说的。如果真是像她说那般,她的那点工资恐怕早就垫付光了吧?

仔细一想,她与我们和其他人都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哪有为我们垫付道理?真的就只因她也有个所谓的弟弟?我们又不是她的弟弟,这就是她赤裸裸的谎言,一个已经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的谎言。要怪就只能怪我们太嫩太天真了,没能及时识破她的伎俩,居然相信了她的那种鬼话。

我们三人一致认为已经没有必要补齐所谓垫付的钱了,因为它本身就不存在。当然,也不会在这家公司继续找兼职做了。这里所带给我们带来的体验感实在太差了!介绍工作时说的天乱坠,可到了结算工资时却磨磨蹭蹭,百般推脱。这一系列的事情足以耗尽了我们的信任。如果没有诚信作为依托的劳务关系那还是不要做为好。

直到此时此刻,我们依然没有拿到这次“飞单”所挣到的血汗钱。而那张凭证至今还在小博家书桌的抽屉里静静的存放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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