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十余日,齐、魏、楚、韩四国大战呈现出奇怪的胶着静止态势:韩军龟缩城邑不出;楚军六万躲在苦县远远观望;魏军主力蹲守郑城、阳翟城外,如猫守鼠;齐军主力有条不紊地围在大梁;大梁城中,一切生活照旧,只是城门紧闭,城墙上时不时地听到惠王钓到何鱼、那鱼几斤几两等的传唱声。

然而,就在这一切静悄悄的背后,一支约三千人的魏军,由襄陵守将郑克亲领,在几个黑衣人的引领下,昼伏夜行,秘过宋境,绕道大野泽东侧直插阿邑的齐军囤粮基地,在公子华率领的秦国黑雕接应下,于黎明前发动袭击。粮囤、草场起火时,守备齐军多在梦中。

与此同时,一切就如计算好一般,三支齐军运粮车队分别在送粮途中的不同地点遭到分股魏军伏击,数百辆辎重车辆几乎是在同时被焚,几处滚烟直蹿云天,方圆数十里红光熊熊,颇为壮观。

从临淄着落到部分款项后兴冲冲地往回赶路的苏秦远远望到火光与浓烟,大叫“不好”,催马疾驰。

及至苏秦赶到,整个仓区狼藉一片,粮草悉数被毁,留守齐人或死或伤,部分存活下来的仍在使用各种工具扑火。

苏秦急召牟辛,已不见踪影。

听闻在押与库存的粮草于一夜间悉数遭焚,田忌、田婴尽皆愕然,呆若木鸡。

孙膑吸了一口长气,闭目沉思。

中军帐中,时光凝滞。

不知过了多久,田婴最先回过神来,看向孙膑:“敢问军师,眼下如何用兵?”

“撤兵。”孙膑淡淡说道。

田婴看向田忌。

“听军师的!”田忌迸出一句,眼中含泪,仰天长叹一声,一脸绝望,“天不助我,奈何?奈何!”

田婴转向孙膑:“如何撤军,撤往何处,请军师明示。”

“步卒在前,辎重在中,弩兵在后,保持队形,稳步后撤,以最近距离开往宋境。另,使骑兵窜扰西南,袭击陉山,可战则战,不可战则退。”

“末将得令!”

“还有,粮草被焚之事,严禁三军传播。”

“末将得令!”

“哼!”庞涓得闻齐人粮仓被焚,握紧拳头,在中军帐里连转数圈,“姓田的,还有孙兄,这次是你们自找的,甭怪我庞某无情!”

一阵兴奋过后,庞涓看看天色,冷静下来,使快马通知三军诸将皆至中军帐听令,自己面对沙盘,细审早已谋定的围击方案,生怕出现一丝疏忽。

天色迎黑,三军诸将,包括左军主将公子嗣,尽皆赶到。一个用树胶凝固起来的巨大沙盘赫然摆于大帐正中。

沙盘上,魏、宋、卫、齐交接之间的所有形势险峻尽列其中,一目了然。

得闻齐人粮草被焚喜讯,众将无不摩拳擦掌,纷纷请战。正热闹中,斥候报说齐人不下万人现身于陉山以北,趁夜色袭击我师,林中鸟飞尘扬,似有大军集结,要塞告急。

众人皆吃一惊,尤其是左军主将公子嗣,就要策马回去,被庞涓止住。

庞涓不忧反喜,令斥候再探,朝太子申并众将道:“诸位将军,我万不可被此股骑卒扰动!如果不出本将所料,此时齐人当已撤军,我当全力追击才是。”又转对太子申,拱手,“敢问殿下作何判断?”

“军旅之事,申听将军。”太子申回礼。

“殿下有旨,”庞涓转向诸将,朗声说道,“鉴于齐人粮绝,齐师已溃,我当即刻拔营,全力追击齐人,诸位将军听令!”

“末将听令!”众将齐吼。

“各回本营,今夜让将士们吃饱睡足,备足三日干粮,明日晨起,拔营起寨,兵发大梁,追击溃齐!”

“末将得令!”众将再吼,声如滚雷。

齐兵围困大梁半月有余,随军粮草基本耗尽,只等辎重车辆补充,不想牟辛刻意拖延,在前方追询下连发三拨,这又全部遭毁。

三军能吃食物不足三日,而三日之间,三军将士无论如何也撤不到本境,因为孙膑、田忌皆知,大军回撤,贵在沉稳有序,一旦失序,将是灾难性的。而要确保有序,就必须稳步缓行,尤其是还有相当数量没有战斗力的辎重人员一并回撤。

从三军出征到回撤,孙膑的整个表现不无奇怪。田忌、田婴若是不问,几乎很少出声,与他救赵时运筹帷幄、踌躇满志的状态大不相同。

田忌、田婴最是知情,尤其是在粮草遭焚、大军回撤之后,二人忧心日重,甚至一度认为,孙膑之所以与此前判若两人,也许是其心智让师父送他的那粒死药改变了。

然而,孙膑除沉默不语之外,其他一切如常,尤其是发布军令时,总是言简意赅,没有一丝含糊,更不拖泥带水。即使是撤军命令,也尽在情理之中,无可厚非。是以二人虽有疑惑,也只在心里嘀咕。

离大梁最近的地方是宋国边邑外黄。由大梁至外黄,是条宽约丈余的邦际衢道,可以并行两辆战车,旁边还可走人。齐国六万大军,外加万余辎重人员,步军在前,辎重车辆在中,战车在后,骑卒左右护卫,宛若一条长蛇,前后拖有数十里,有条不紊地徐徐爬行。一百五十余里路程,三军走有整整两日。

在宋魏交界处,两国均设关卡。魏国关卡,人员早已惊散,关门大开。出人意料的是宋国关卡,反倒关门紧闭,不让通行。

田忌得报,紧急驰前,果见关门之内,宋人森严壁垒,远远望去,足有数千人之众,显然早有戒备。

田忌放车关前,拱手叫道:“在下田忌,关上宋将,速速出来答话!”

不一会儿,一个参将模样的出现在关门楼上,拱手作礼:“末将蔡鹏见过田将军!”

“大齐三军远征魏国大梁,于今日凯旋,欲借贵国道路通行,敬请打开关门!”

“田将军可有通关文书?”

“大军过境,何来通关文书?”

“我王有旨,没有通关文书,任何人不予通行!”蔡鹏一口回绝。

“你……敢阻我十万将士!”田忌震怒,抽剑,夸大军情。

“田将军息怒,”蔡鹏笑脸相迎,再一拱手,“末将力微,既不敢阻挡将军,也不敢违抗王旨,将军请在关外稍候,末将这就奏报我王,俟我王旨到,末将即开关门,迎接将军。”

田忌气结,扬剑就要杀入,田婴快马驰到,远远叫道:“将军且慢,军师有令,三军改道,兵发济阳!”

田忌狠跺几脚,剑指关楼:“尔等听好,捎话给宋偃,今日之事,本将铭记在心,有朝一日,必引三军将士再来叩关。”说罢掉转车头,与大军绝尘而去。

眼见齐军越走越远,关门楼后转出二人,一个是张仪,一个是公子华。

“华弟,”张仪望着滚滚烟尘,轻声吩咐,“下面该用你的人了。”

“相国放心,”公子华微微一笑,“在下早已安排妥当。”

“咦,怎么不见牟辛那厮呢?”

“我也奇怪。说好在定陶碰头的,候他两日,踪影皆无。要不,在下这就派人寻他去?”

“不必了。小人一个,死活由他去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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