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目光尽皆投向孙膑。

“回禀殿下,”孙膑拱手,“伐大国,三年筹备,三月督粮。今魏人已过韩境,双方兵阵相迎,生死存亡系于一线,今日出兵,恐怕已是晚救了。何况我五都之兵远未集结到位,粮草也还供应不足。”“好了!”田辟疆道,“此事不必再议,寡人意决,拜田忌为将,孙膑为军师,田婴为副将,匡章掌左军,陈陀掌右军,起三军十万,择日祭旗!”

田忌拜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孙膑一道,入雪宫看望威王。

威王不再认识他们了,看他们就如看陌生人一般。

望着这个多年来一直压在自己头上,而今却患痴呆的威势老人,田忌流泪了。

田忌是个急性子,说干就干,于拜将后的第三日在校场点兵,第五日祭旗,接后一日,临淄中军浩浩荡荡地驰出稷山脚下的各处军营,陆续向西开赴。

邹忌病了。

在晕倒于朝殿的次日,邹忌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正式呈递辞呈,提交印绶。

田辟疆登门看望,慰问几句,将印绶依旧归还于他,嘱他安心养病,临别,执其手:“眼下三军开拔,粮草辎重为重中之重,爱卿身体不适,不便驱驰,以爱卿之见,由何人督运为妥?”

“苏秦。”邹忌沉思有顷,沉声应道,“伐国用兵,将相须和。前番伐魏,老臣与田将军互生芥蒂,此番田将军再度出征,粮草之事,最好由田将军信得过的人督办才是。”

辟疆点头:“就依相国。”

苏秦受命督运粮草,前往相府拜访,邹忌躺在榻上,哼哼唧唧地害病,由宰辅牟辛向苏秦移交各地都邑督办吏员名册及粮草应纳数额,禀报一应督粮事宜。

待牟辛报过名号,苏秦暗吃一惊。围魏之战中,苏秦不止一次听到孙膑讲起牟辛,对这名字记忆犹新,晓得是他庇护邹府公子,也是他收到陷害田忌的密信。如今此人摇身变为相府宰辅,且在未来相当长时间内辅助他督运粮草,苏秦不由得吸一口长气,犀利的目光直射过去。

这两道目光似乎可以穿透牟辛的五脏六腑!

牟辛低头,不敢对视。

苏秦收回目光,办理交接。整个过程,许是慑于苏秦的威严,许是慑于苏秦的正气,牟辛战战兢兢,唯唯诺诺。俟交接完毕,牟辛恭送苏秦出府,望着他的车马走远,不无憋闷地回到相府,趋至邹忌榻前。

“交接完了?”邹忌已经起榻,解下包在额头的湿巾,盯住他道。

“交接完了。”

“你是第一次见苏秦?”

“是哩。”

“感觉如何?”

“这……”牟辛略顿一下,“弟子说不清楚,只觉得此人初见弟子时,目光犀利,盯得弟子不自在。”

“怎么不自在了?”

“就像要把弟子看穿似的。”

“呵呵呵呵,”邹忌笑道,“是你心里不服,自己不自在罢了,非干苏秦事。”又指身边的公孙闬,“若是公孙先生,就不会不自在。”

“弟子……”牟辛嗫嚅道,“弟子不是不服,是心里有事。主公,”说着,言辞急切起来,“田忌此番回来,是要弟子的命啊!”

“是哩。牟辛,你且说说,是何打算?”

“弟子……想让他没有吃的!”牟辛灵醒过来,交口赞道,“现在看来,恩师此番佯病,真正绝妙哩。殿下让苏秦督粮,而苏秦根基在赵,对我齐地一无所知,督粮事宜还不是捏在弟子手心?弟子只需稍加用心,田忌那厮就得上蹿下跳!”

“胡说!”邹忌变过脸色,厉声责道,“牟辛,你万不可胡来!”喘几下气,放缓声音,“牟辛哪,你莫要屈解为师。你我皆为齐人,齐地是我家国。国若有难,家必遭殃。今三军远征,事关万千将士性命,你我理当同仇敌忾,切切不可意气用事,更不可因私怨而坏国家大事。至于田忌得势,亦为暂时,大可慢慢图之。”

“恩……恩师……”牟辛打个惊战,紧忙改口,“弟子错矣!弟子一定谨遵师命,尽心尽力,协助苏秦确保辎重供应。”

“去吧,”邹忌挥手,“无论前方发生什么,从速禀报为师。”

“弟子遵命!”牟辛跪地,三拜而别。

“公孙先生,”望着牟辛的背影,邹忌轻叹一声,转对公孙闬道,“老朽这让牟辛协助苏秦督运粮草,是不是有点过了。此人为什么总是不能让人放心呢?”

“主公,”公孙闬紧盯住他,“您是想让田忌败呢,还是想让田忌胜呢?”

显然,这是一个令邹忌纠结的难题。

邹忌嘴巴咂吧几下,复又合上,良久,于榻上躺下,重新裹上湿巾,缓缓闭上眼去。

齐魏再度开战后,公子华从大梁驰回咸阳,连夜觐见惠王,向他细禀中原列国动态,尤其是魏宫秘闻与孙膑再领齐军救韩的事。

“呵呵呵,”秦惠王眉眼舒展,“不瞒华弟,前几年我还忌惮庞涓几分,邯郸、桂陵两战过后,这个忌惮非但没了,寡人反倒生出喜来。此番魏氏伐韩,齐、楚再来闹腾一下,三晋可无忧矣。”

“是哩。”公子华应道,“还有一事,臣弟想做掉魏国太子!”

“魏申?”惠王怔了下,急问,“他怎么了?”

公子华将天香失风一事细述一遍,怅然叹道:“唉,在魏申身上,臣弟下了血本,不想此人外柔内刚,与庞涓、张仪根本不在一条道上,倒是与惠施、朱威、白虎、公孙衍打成一片,难以为我所用。”

“嗯,照眼下情势,魏王怕是撑不了多久。魏王之后,谁来执掌魏柄,是个大事了!”

“臣弟正是此意。”

“怎么做掉他?”

“此番伐韩,魏申是监军,至于如何做掉他,包在臣弟身上,只要王兄准允即可。”

“换谁?”

“换公子嗣。天香已经在他身边了!”

“好吧,就依你。”惠王略略一顿,“秋果如何?”

“秋果已被苏秦收为义女,早晚服侍。”

“这个苏秦,”惠王怔了一下,看向公子华,“当真是滴水不沾呢,连送上门的女人他也不收!不会是……怀疑什么了吧?”

“不是。”公子华应道,“莫说是秋果,他在洛阳也有夫人,是明媒正娶的,说是他根本没有碰过,他夫人到现在还是处子身。”

“难道他……另外有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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