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拱手还过一礼:“老朽有扰苏子了。”又指对面席位,“苏子请坐!”

苏秦不知何意,再次拱手:“老丈有何吩咐,但说就是。”老丈微微一笑:“坐下再说。”

苏秦走到对面,并膝坐下,看向老丈。

“是这样,”老丈缓缓说道,“今日是老朽六十整寿,活足一个甲子了,也算大喜。老朽心里高兴,略备几碟小菜,一坛薄酒,以示庆贺。苏子是贵人,老朽冒昧,欲请苏子共饮,讨个吉祥,还望苏子赏脸!”

苏秦的直觉完全可以感受出老丈说出此话的真实用意,心里一酸,眼眶发热,声音多少有些哽咽:“老丈……”

老丈却似没有看见,指爵笑道:“这两只铜爵可不一般,全是宫里来的,若不是逢年过节,祭祖上坟,老朽还舍不得用呢。今日是喜日,又逢贵人,老朽这才拿出一用!”说着端起一爵,“苏子,请!”

见老丈一脸慈爱,满怀真诚,苏秦这也平静下来,端起酒爵,拱手贺道:“晚生恭贺老丈,祝老丈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饮尽。

老丈放下酒爵,拿起箸子,连连夹菜,全都放在苏秦面前的盘子里,笑道:“这些小菜是老朽亲手烹炒的,也算是燕地风味,请苏子品尝。”

苏秦分别尝过,赞道:“色香味俱全,真是人间佳肴呀!”

“谢苏子褒奖。”老丈再为苏秦夹菜。

二人吃菜喝酒,相谈甚笃。

酒坛将要见底时,老丈从袖中摸出一只钱袋,推至苏秦身边:“苏子早晚出门,腰中不可无铜。这只袋子,暂请苏子拿去。”

“老丈,”苏秦面色大窘,急急推回,“这……如何使得?”

“呵呵呵,”老丈复推过来,笑道,“如何使不得?不就是几枚铜币吗?”

苏秦凝视老人,见他情真意笃,毫无取笑之意,甚是感动,跪地叩道:“老丈在上,请受晚生一拜!”

“苏子快快请起!”老丈急急起身,拉起苏秦,“苏子是贵人,老朽何敢受此大拜?再说,区区小钱,苏子不弃也就是了,谈何厚报?老朽已是行将就木之人,几枚铜币在老朽身边并无多大用处,苏子拿去,却能暂缓燃眉之急。”

苏秦被这位老燕人感动了,将钱袋收入袖中,朝老人拱手:“老丈高义,晚生记下了。”

老丈坐回身子,举爵:“为苏子前程得意,干!”

苏秦亦举爵:“谢老丈厚爱!”

二人又喝几爵,苏秦缓缓放下酒爵,盯住老丈:“晚生有一惑,不知当讲否?”

“苏子请讲。”

“晚生与老丈素昧平生,今投老丈客栈,老丈见微知著,看出晚生眼下困顿,请吃请喝不说,这又解囊相赠,实出晚生意料。晚生甚想知道,老丈是生意人,接待八方宾客,为何独对晚生有此偏爱?”

“苏子既然问起,”老丈微微一笑,“老朽也就照实说了。老朽在此开店三十五年,来往士子见得多了,眼力也就出来了。不瞒苏子,打一见面,老朽就知道你与他们不一样,是干大事的。”

苏秦亦笑一声:“老丈这是高看苏秦了。”

“不过,老朽不求厚报,也不是不求回报。”老丈敛起笑容,眯眼望着苏秦。

“这个自然。”苏秦不知老丈要求何事,心中微凛,但此时已无退路,只得拱手,“老丈请讲。”

“他日得意,求苏子莫要忘记燕人。”老丈一脸严肃,字字恳切。

听到老燕人说出的竟是此话,苏秦心中大是震撼,颤声应道:“晚生记下了。”

“记下就好。”老丈盯住他,“苏子此来,可想见到君上?”

“唉……”苏秦长叹一声,脸上现出无奈。

“想见君上,倒也不难。”

苏秦眼睛大睁,不无惊异地盯住老丈。

老丈缓缓说道:“老朽膝下犬子,名唤袁豹,眼下就在宫中当差,是太子殿前军尉。今日老朽六十大寿,他说好要回来的,但在两个时辰前,却又捎来口信,说是今日申时,他要护送太子殿下、燕国夫人前往太庙,怕是回不来了。老朽在想,苏子若至宫城东门守候,或可见到殿下。若是见到殿下,就能见到君上了。”

“燕国夫人前往太庙?”苏秦既惊且喜。

“是的,”老丈应道,“君上龙体欠安,夫人欲去太庙,说是为君上祈福。”

苏秦拱手:“谢老丈指点!”

饭毕,苏秦辞别老丈,回房小坐一时,望望日头,见申时将至,遂动身前往燕宫。

苏秦在燕宫东门之外候有小半个时辰,果见宫门洞开,一队卫士涌出,吆五喝六地清理街道。又候一时,大队甲士走出宫门,队伍中间,旌旗猎猎,两辆豪华车辇辚辚而行。车辇前面,一人手执长枪,虎背熊腰,两眼冷峻地望着前方。

无须再问,苏秦看出此人即为军尉袁豹。

卫队走出宫门,苏秦看得分明,就如当年在洛阳时一般无二,猛地从街道上斜刺里冲出,不及众人反应,已经当街跪下,叩拜于地,朗声自报家门:“洛阳人苏秦叩见燕国太子殿下!”

袁豹震惊,急冲上前,大喝一声:“快,拿下此人!”

众卫士围拢过来,将苏秦扭住。

袁豹环视四周,见无异常,方才缓出一口气,走到太子驾前,大声禀道:“启禀殿下,有人拦驾!”

突然遭此变故,太子苏误以为是公子鱼派来的刺客,吓得魂飞魄散,在车中如筛糠一般,颤声问道:“可是刺……刺客?”

“回禀殿下,”袁豹朗声应道,“拦驾之人自称洛阳人苏秦,声言求见殿下!”

听到不是刺客,太子苏总算回过神来,掀开车帘,喝道:“什么苏秦?就地杖杀!”

“殿下,”袁豹略一迟疑,低声奏道,“末将察看此人,似无恶意。是否……”

太子苏眼睛一瞪,截住他的话头:“惊扰夫人就是死罪,拉下去!”

“末将遵旨!”袁豹转身,下令,“殿下有旨,洛阳人苏秦惊扰夫人车辇,犯下死罪,就地杖杀!”

众甲士正欲行杖,苏秦爆出一串长笑:“哈哈哈哈,燕国无目乎!燕有大难,苏秦千里奔救,却遭杀身,燕国无目乎?”

太子苏怒道:“大胆狂徒,死到临头,还敢恃狂,行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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