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里?”

“我回家,回安昌门。”

“你走冤路啦,你该去洪家桥才对。”

孙喜费劲地吞了一口口水,说:

“那边的桥拆掉了,大哥,行行好吧。”

船上的人对他说:“你还是往前跑吧,前面不远有一座桥,我们正要去拆。”

孙喜一听前面有一座桥,立刻又撒腿跑开了,心想这次一定要抢在这些王八羔子前面。跑了没多久,果然看到前面有一座桥,再看看那几条船,已被他甩在了后面。他就放慢脚步,向桥走了过去。

他走到桥中间时,站了一会,看着那几条船划近,然后才慢吞吞地走到对岸,这下他彻底放心了,便在草坡上坐下来休息。

那几条船划到桥下,几个人站起来用斧子砍桥桩。一个使橹的人看了一眼孙喜,叫道:

“你怎么还不走?”

孙喜心想现在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正要这么说,那人告诉他:

“你快跑吧,这里去松篁的桥也快要拆掉了,还有松篁去竹林的桥,你还不跑?”

还要拆桥?孙喜吓得赶紧跳起来,撒开腿像一条疯狗似的跑远了。

十三

地主站在屋前的台阶上,手里捏着一串铜钱,他感到孙喜应该来了。

此刻,傍晚正在来临,落日的光芒通红一片,使冬天出现了暖意。王子清让目光越过院墙,望着一条微微歪曲的小路,路的尽头有一片晚霞在慢慢浮动,一个人影正从那里跑来,孙喜卖力的跑动,使地主满意地点点头。

他知道屋中两个悲伤的女人此刻正望着他,她们急切地盼着孙喜来到,好知道那孽子是活是死。她们总算知道哭泣是一件劳累的事了,她们的眼泪只是为自己而流。现在她们不再整日痛哭流涕,算是给了他些许安宁。

孙喜大汗淋漓地跑了进来,他原本是准备先向水缸跑去,可看到地主站在面前,不禁迟疑了一下,只得先向地主禀报了。他刚要开口,地主摆了摆手,说道:

“去喝几口水吧。”

孙喜赶紧到水缸前,咕噜咕噜灌了两瓢水,随后抹抹嘴喘着气说:

“老爷,没桥了。少爷把他们带到了孤山,桥都拆掉了,从竹林出去的桥都拆掉了。”

他向地主咧咧嘴,继续说:

“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地主微微抬起了头,脸上毫无表情,他重又看起了那条小路。身后爆发了女人喊叫般的哭声,哗啦哗啦犹如无数盆水那样从门里倒出来。

孙喜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眼睛盯着地主手里的铜钱,心想怎么还不把赏钱扔过来,他就提醒地主:

“老爷,我再去打听打听吧。”

地主摇摇头,说:

“不用了。”

说着,地主将铜钱放回口袋,他对大失所望的雇工说:

“孙喜,你也该回家了,你就扛一袋米回去吧。”

孙喜立刻从地主身旁走入屋内,两个女人此刻同时出来,对地主叫道:

“你再让孙喜去打听打听吧。”

地主摆摆手,对她们说:

“不必了。”

孙喜扛了一袋米出来,将米绑在扁担的一端,往肩上试了试,又放下。他说:

“老爷,一头重啦。”

地主微微一笑,说:

“你再去拿一袋吧。”

孙喜哈哈腰说道:

“谢了,老爷。”

十四

“你们到不了松篁了。”王香火看着那些小船在湖面上消失,转过身来对翻译官说,“这地方是孤山,所有的桥都拆掉了,你们一个也出不去。”

翻译官惊慌失措地喊叫起来,王香火看到他挥拳准备朝自己打来,可他更急迫的是向日本兵指挥官叽里呱啦报告。

那些年轻的日本兵出现了惊愕的神色,他们的脸转向宽阔的湖水,对自己身陷绝境显得难以置信。后来一个算是醒悟了的日本兵端起刺刀,哇哇大叫着冲向王香火,他的愤怒点燃了别人的仇恨,立刻几乎所有的日本兵都端上刺刀大叫着冲向王香火。指挥官吆喝了一声后,日本兵迅速收起刺刀挺立在那里。指挥官走到王香火面前,举起拳头哇哇咆哮起来,他的拳头在王香火眼前挥舞了好一阵,才狠狠地打出一拳。

王香火没有后退就摔倒在地,翻译官走上去使劲地踢了他几脚,叫道:

“起来,带我们去松篁。”

王香火用胳膊肘撑起身体,站了起来。翻译官继续说:

“太君说,你想活命就带我们去松篁。”

王香火摇了摇头说:

“去不了松篁了,所有的桥都拆掉了。”

翻译官给了王香火一耳光,王香火的脑袋摇摆了几下,翻译官说:

“你他娘的不想活啦。”

王香火听后低下了头,喃喃地说:

“你们也活不了。”

翻译官脸色惨白起来,他向指挥官说话时有些结结巴巴。日本兵指挥官似乎仍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困境,他让翻译官告诉王香火,要立刻把他们带离这里。王香火对翻译官说:

“你们把我杀了吧。”

王香火看着微微波动的湖水,对翻译官说:

“就是会游泳也不会活着出去,游到中间就会冻死。你们把我杀了吧。”

翻译官向指挥官说了一通,那些日本兵的脸上出现了慌张的神色,他们都看着自己的指挥官,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这个和他们一样不知所措的人。

站在一旁的王香火又对翻译官说:

“你告诉他们,就是能够到对岸也活不了,附近所有的桥都拆掉了。”

然后他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是我让他们拆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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