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轮到国庆被吓傻了,外面嘈杂的人声和警察的出现,使他立刻抱住慧兰将菜刀架在她脖子上,声嘶力竭地喊道:

“你们别进来,一进来我就杀了她。”

那个发号施令的警察立刻退了出去。一直没有声音的慧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国庆焦急地对她说:

“我不会杀你,我不会杀你,我是骗他们。”可是慧兰依旧嚎啕大哭,国庆气呼呼地训斥她:

“别哭啦,我还不是为了你。”

他满头大汗地往四周看看,沮丧地说:

“现在连逃命都来不及了。”

在院外杂乱的人群里,慧兰哭哭啼啼的母亲,那时还在指责丈夫刚才自私的逃命,只顾自己逃走没想到应该保护妻子。她的丈夫听着女儿在院内的哭喊,眼泪汪汪地对她说:

“你就别说这些了,你的女儿的性命都快保不住了。”

这时候一个警察攀着屋檐,一纵身爬上了屋顶,他准备偷偷来到国庆后面,然后从屋顶上跳下去。这个警察在孙荡是很著名的,有一次他一人对付了五个流氓,并用他们自己的鞋带绑住了他们,像提着一串螃蟹似的把他们送进了公安局。他攀上屋顶时的潇洒,博得了众多围观者的阵阵赞叹。接着他猫着腰悄无声息地在屋顶上移动,要命的是他踩滑了两张瓦片,整个地从屋顶上摔了下去,先是摔在葡萄棚上,让外面的人听到了一片乱糟糟的竹竿断裂声,然后他摔在水泥地上。如果不是棚架的缓冲,没准他就摔瘫痪了。

突然从天上掉下一个人来,把国庆吓得又连连喊叫:

“你出去,你出去,我要杀了她啦。”

遭受意外失败的警察,从地上站起来有气无力地说:

“我出去,这就出去。”

双方的对峙一直持续到傍晚,一个身材高大的警察想出了一个真正的主意。他穿上便服后,从后门走了进去。当国庆高喊着让他出去时,他却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他用极其温和的声音问国庆:

“你这是在干什么?”

国庆擦擦额上的汗水后说:

“我要杀人。”

“可你不应该杀她呀。”

他指着慧兰轻声说,接着又指指院外:

“你应该杀她的父母。”

国庆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他开始被警察迷惑住了。

警察问:“你一个小孩杀得了两个大人吗?”

国庆回答:“杀得了。”

警察点点头说:“我相信,可是外面还有很多人,他们会保护你要杀的人。”

他看到国庆有些不知所措后,就伸出手说:

“我帮你去杀他们,行吗?”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亲切,终于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助自己了。这时的国庆完全被他迷惑了,当他伸出手来时,国庆不由得将菜刀递给了他。他拿住菜刀后就扔到了一旁,那时国庆根本没有注意这个动作,长时间的委屈和害怕终于找到了依靠,国庆扑过去抱住他的身体哭起来。警察却一把提起国庆脖后的衣领,走了出去。我的同学使劲仰起脖子,被那个高大的男人提着在人群闪出的路上走去。即便这时,他仍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束手被擒。他的哭声因为呼吸困难,变成了长短不一的呜呜声。

诬陷

我们的老师有着令人害怕的温柔,这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有点像我后来见到的苏宇的父亲。他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可他随时都会突然给予我们严厉的惩罚。

他的妻子似乎是在乡下一个小集镇上卖豆腐,这个穿着碎衣服的年轻女人,总是在每个月的头几天来到学校,有时候她还会带来两个穿得里胡哨的小女孩。当时我们都觉得她很漂亮,她有一个习惯动作就是经常伸手去搔屁股。听说她所在地方的人都叫她豆腐西施。她每次来到,我们的老师就要愁眉苦脸,因为他刚刚领到的工资必须如数交给她,她再从中拿出一点给他。那时候她总要尖声细气地训斥我们的老师:

“皱什么眉?晚上需要我了你就笑嘻嘻,要你拿钱你就要哭了。”

我们当初都弄不明白老师为何一到晚上就会笑嘻嘻。我们给老师的妻子起了个绰号叫皇军,她就像是扫荡的日本鬼子,每个月都来扫荡老师的钱袋。

这个绰号是谁想出来的,我已经记不起来。可我忘不了那一次国庆跑进教室时的有趣神态,他将黑板擦往讲台上使劲敲几下,然后郑重其事地宣布,说老师要迟一些再来,因为——

“皇军来了。”

国庆那一次可真是胆大包天了,他竟然还敢接下去这么说:

“汉奸正陪着她呢。”

这个小学二年级的孩子,必须为他的聪明付出代价。几乎同时有二十来个同学揭发了他,皇军的丈夫,我们的老师站在讲台上脸色铁青,那时的国庆吓得满头大汗。我也吓傻了,我不知道老师会怎样处罚国庆,不仅是我,就是那些揭发国庆的同学也都有些不安。我们当初的年龄对即将来到的处罚,有着强烈的恐惧,即便这种处罚是针对别人的。

老师可怕的脸色足足保持了有一分钟,随即突然变得笑眯眯了,他的脸色在转变的那一瞬间极其恐怖。他软绵绵地对国庆:

“我会罚你的。”

然后面向我们:

“现在上课了。”

我的同学整节课都脸色惨白,他以切实的害怕和古怪的期待等着老师对他的处罚。可是下课后老师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夹着讲义出去了。我不知道他这一天是怎样熬过来的,他自始至终坐在自己座位上,像个新来的同学那样胆怯地望着我们。他不再是那个热衷于在操场上奔跑的国庆,倒成了一只受不起惊吓的小猫。有几次我和刘小青走过去时,他嘴巴一歪一歪都快要哭出来了。直到下午放学以后,他完全地走出了校门,才突然像一头囚禁过久的豹一样狂奔乱跑了。当时我们都感到,不会有事了,我们断言老师肯定是忘了,而且皇军还在这儿呢,晚上老师一定又要忙着去笑嘻嘻了。

然而翌日上午的第一节课,老师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国庆站起来问他:

“你说我应该怎么处罚你?”

彻底忘记这事的国庆,身体像是被推了一下地打了个寒战。他恐惧地望着老师,摇了摇头。

老师说:“你先坐下,好好想一想。”

老师让他好好想一想,其实是让他别忘了自己折磨自己。此后的一个月,国庆都过得暗无天日。总是在国庆忘记了处罚这事,显得兴高采烈时,老师就会突然来到他身旁,轻声提醒他:

“我还没罚你呢。”

这种引而不发的处罚,使国庆整日提心吊胆。这个可怜的孩子那些日子里,只要一听到老师的声音,就如树叶遇到风一样抖动起来。他只有在放学回家时才略感安全,可是第二天往学校走去时他又重新胆战心惊。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直到父亲对他的抛弃才算结束,而被另一种更为深远的不幸所代替。

(本章完)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都市言情小说相关阅读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