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2008年 金融危机中的制造业(10)
是罗庆,首先在会议上提出,不如将他的工资扣发,他的延后几天无所谓。财务主管随即做出响应。柳钧何尝不想如此,可他还是在会上表态,大家尽职工作,他作为老板,应该尽职支付工资。
想办法,无非是借钱、典当、变卖家财。一想到借钱,就无法越过钱宏明,每一次在他困顿之中无偿伸出援手的人,总是钱宏明,首先肯定是钱宏明。此时回想起来,往事历历,更是平添无数伤心。当然,他现在想借钱还是不成问题,只要他开口,他爸和崔冰冰两个就能把他的两个月工资解决。但他考虑之后,决定将他的宝马m3开进典当行。这只是他在危机中需要给出的一个姿态,给员工拿着放大镜审视的姿态:老板宁愿变卖家财,也不肯将发薪日延后一天。实际行动,胜过千言万语。可令柳钧意想不到的是,相熟十来年的典当行老板看到他却是一副愁眉苦脸。老板拉开保险箱给柳钧看,满满一盒子的名表和闪闪发光的克拉钻。老板说,从开始做当铺以来,从没同时收到过这么多的当物,害得他没日没夜地提心吊胆。老板不断奉劝柳钧如果能想办法还是别考虑典当,他最近大笔大笔地支出典当款,已经很愁手头现金不够了。但柳钧进典当行是别有用心,在柳钧的坚持下,老板终于拦腰给开了一个低价,将m3收当了。
走去地下停车场,老板指着一个停满车的角落告诉柳钧,那儿是他买下来停放典当车辆的地方,可今年以来不断有车辆送来交当,却有不小比例的车子在期满后不是续当就是死当。最恨的是,现在很难处理死当物品,谁都在念叨现金为王。所以那个停放场地终于不够用,老板不得不开辟新的停车场,新的停车场选在一家关停的公司,离城有点儿远,老板考虑到好车一路可能出现什么三长两短,赔不起,让柳钧自己将车开去。
柳钧将车开到指定地点,只见原本透风的钢栅栏门被严严实实地封死,站在外面的人说什么都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倒是能听到里面群狗乱吠。柳钧与典当行老板的两辆车子等了好久才见大门开启,老板解释里面的保安必须把五条狼狗拴住,才能放人进门,要不然准出人命。柳钧将车开入,果然见大铁笼里分别关了五条高大凶悍的狗,原来典当行老板最近收车太多,不得不出此下策,无外人的时候放五条狗满院子打转,以免贵重车辆被盗。实在是当物太多,防不胜防。柳钧虽然是欠过典当,见此也不禁莞尔,这算是特殊经济环境下的特殊现象吧。
交了车子,柳钧乘典当行老板的车子回城。路经二手车市场,典当行老板想去看看手中死当的车子卖得怎样,柳钧跟进去一瞧,发现好几辆熟悉的好车。更是看见钱宏明曾经开过的jeep“指挥官”。柳钧不禁走过去默默地站到车窗边,对着空无一人的车内发呆。典当行老板办完事过来,一看见这车子,想了想道:“好像是钱总的?”
柳钧点点头,没有吱声,拉典当行老板离开,可又忍不住回头看那辆车。
过几天就是发薪日,柳钧领出纳去银行办理个人银行卡转账到公司账户的手续,不经意地提一句,车子开进当铺,连半价都保不住了,只换来这么点儿钱。出纳大惊,不敢乱问,但回公司一看,车库里果然不见那辆烧包车。于是很快,老板当车发薪的消息在全公司上下传开了。
发薪日之前,照例有月度工作总结会议。检讨上个月的工作之后,柳钧话题一转,说到裁员。
“目前,整个工业区大部分公司在裁员,就业大环境恶劣,我不愿意选择这种不负责任的卸包袱方法。原因有两条:首先,我们从员工个人出发,替员工考虑,这个时候如果被裁员,能在短期找到工作的人凤毛麟角,我们此时裁员,是断绝员工的生路;其次,我们的员工是公司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很多员工在公司工作近十年,与公司甘苦与共这么多年,俨然是公司大家庭的一员。我作为老板,若在危难时候拿一直跟随我的员工开刀,是背叛大家对我的支持和信任。目前公司还能支撑,但日子过得很不好,那么大家可否祸福与共,一起节衣缩食,共渡难关。你们讨论看看,有什么办法。”
柳钧当车子在先,立刻占据了舆论高度,因此他的话落在众高管耳朵里,就不再是什么伪善啊权谋啊之类的东西了。再说,公司除了一个老板,其他即使再是股东,也是小股东,对饭碗的忐忑与其他员工差不多,柳钧有关不裁员的两条原因,若是平时说,可能显得迂腐,可在这等风雨飘摇之际说出来,却是一腔热血了,很容易博取大家的好感。但老张还是提出,有些员工实属鸡肋,趁此机会了结一下,也是好事,只要把人数控制在小范围之内,对军心不会有影响。这个提议获得大家的一致认可。
问题是,有限的裁员能顶什么用,大家心里都清楚福祸与共得共到谁头上。此时老板已经为了发薪将车子当了,众人即使再不愿意,也得表面上表示良心,实质性地剜出自身的一块好肉。毕竟大环境不好,能不裁员已是老板开恩。于是柳钧提出轮休方案时,无人表示反对。这个月八日起,除研发中心和市场部,其余必须硬性规定员工分三批轮流休奥运假,每人休息十天,休息期间拿基本工资。至于下个月怎么办,视情况而定。
事后,罗庆小心地重挑话题,委婉地道:“柳总,你这么做,员工们能领情吗?大多数人不过是做一份工领一份工资,整个人从里到外并非你说的公司大家庭的一员。”
柳钧道:“很多人不容易记情,但很容易记仇。平时能做一份工领一份工资已是不易,若在心里存下疙瘩,做的那份工就七折八扣咯。尤其是在公司里面有选择地裁员或减薪的话,势必在员工之间掀起内斗。结果我成本是减了,可人心也散了,这笔经济账不容易算。再说……”柳钧叹一声气,他想到钱宏明的预言,不知为什么,看着形势一天天地恶化,他心里越来越相信钱宏明的判断,经常反复思考钱宏明的思想轨迹。“你没看见这几天新闻中一家家巨大公司倒闭,一个个关联官员因此暴露而被双规吗?太多了。那些举债谋‘大跃进’式发展的倒闭公司背后,都有一串关联官员。继续倒下去,决策者吃不消舆论。我相信这一切目前只是因为全民办奥运而不被提上议事日程。奥运后应该会有政策出台。”
罗庆听了点头:“而且企业继续倒闭下去,迅速从去年的民工荒转到现在的高失业率的话,社会安定也是个问题。应该会有措施迅速出来。嗯,我明白了,不用急吼吼地裁员,看这个月。老大,高瞻远瞩啊,佩服。”
柳钧一笑,将“宏明的想法”五个字吞进肚子里。他当初无法反驳钱宏明,现在,在机关工作过的罗庆也承认钱宏明说得对。可见,钱宏明比他们都更早一步认清了现实。只是……眼下正举国欢腾呢……
“可是……”罗庆犹豫了一下,才又继续道,“一个月后可能出来的新政策,可能不是哪儿有危险救哪儿,而是哪儿与自身最要命利益攸关而救哪儿。我看柳总最好不要对政策寄予太多期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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