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 心如金石同谋国(8)
事关重大,赵煦召集两府宰执合议。
枢密使韩忠彦一直很欣赏唐康,对此弗然不悦,对赵煦说:兵者凶器,在敌国土地上,岂能效妇人之仁?将领偶尔不那么守纪律,也是难免,朝廷不当深究。
唐康、慕容谦刚刚立了大功,赵煦本无意追究过去的这点小事,但他也有自己的考量,于是委婉的反驳韩忠彦:为将来计,似亦不当过于残暴。又说,燕地汉人也是汉人,也是他的子民,不能视为敌国之民。否则,大宋又有什么资格说是在“收复幽蓟”?
赵煦觉得自己所说的,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正理,于是顺口询问石越和范纯仁的意见——他认为二人在这件事情上,是必然赞同自己的。
然而,石越和范纯仁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二人非常的尴尬,吱吱唔唔半天,虽然没有反对他,却没有明确表态支持他。
赵煦并不知道,他说的虽然很有道理,但是,这个问题实际上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复杂。
现在已经不是宋初了,宋初之时,幽蓟地区的汉人,都认为自己的故国是中原王朝,而现在,又过了一百多年,他们基本上都认为自己就是大辽的子民。燕地汉人的确也是汉人,而且这正是宋朝收复幽蓟的正义性与合法性的最重要的因素,然而,尴尬的是,燕地汉人却已经不认为自己是宋人了……那么,他们到底是敌国的子民,还是宋朝的子民呢?
吴安国的作战任务,本来就是四处抄掠,破坏辽国的基层组织,给辽国造成压力的同时,也削弱辽国的战争潜力——在本土作战的辽军一个重大的优势,就是可以方便的获得本国百姓的各种支持,吴安国的任务就是破坏这种支持的能力。让吴安国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必须甄别汉人与契丹?甚至不能抄掠杀害燕地汉人?那是让吴安国去率军游行么?
然而,即便对这些复杂的问题再怎么心知肚明,身为宋朝的左、右丞相,又真的可以在朝廷上公开讨论燕地汉人的身份认同么?
而且,大宋朝再怎么说,也是奉行儒家伦理的国家。身为宋朝的文官领袖,同时也天然的必须是儒家伦理的维护者,石越和范纯仁有任何立场反对小皇帝的话么?
没办法反对赵煦的话,可如果明确支持的话,一旦在场有某位宰执决定趁机对唐康、吴安国落井下石,他们连转寰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但他们的这种态度,却给赵煦造成了严重的误会。
原本就在和石越关系迅速冷淡中的赵煦,觉得这是他的左、右丞相在和自己故意作对,想给自己难堪。连如此明显、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都不愿意公开表达一下对自己的支持与赞美!
这让赵煦心里异常的愤怒,他当即表示,应该依陈元凤所奏,令唐康、慕容谦部诸军直接受田烈武节度。
将北伐的指挥权分割得七零八落,原本就是赵煦和韩忠彦各自打着小算盘的结果,现在皇帝要再次统一北伐指挥权,吕大防、许将、李清臣立即不约而同的表示支持。
心中耿耿的赵煦,再一次故意询问石越的意见。
石越完全没有意识到赵煦心里憋着气,于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慕容谦、折克行、吴安国之材远在田烈武上,不如许其自便。
赵煦越发不忿,道军中终须有上下阶级。
石越终于察觉到皇帝的情绪不对,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实话实说:田烈武忠厚,如折克行、吴安国辈,皆桀骜之将,非田烈武所能制。若强令其受节度,只恐反伤田烈武威信。
赵煦大为生气,质问:如此军中纪律何存?
石越回答:堪为大将者,必各有性格。故自古以来,选任率臣,皆须慎之又慎,若任用不当,必致败军辱国。折克行、吴安国辈,皆国之虎狼鹰犬,田烈武才能、威望、战功、资历、性格,无一可令其心服,朝廷不能善择其人,反问纪律何在,是无道理。
赵煦怒问:如此,唐康、慕容谦,又有何可令其心服者?
石越回答:二人才能、威望、战功、资历,未必能胜过田烈武,然其气味相投,又能折节下交,故能使其听命。
赵煦逼问:既如此,唐康、慕容谦可真受田烈武节度否?
石越依旧老实回答:不能。若令其真受节度,田烈武必为二人所欺。陛下若心意已定,臣请陛下念唐康薄有微功,召回唐康,全其性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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