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即使是那些为石越鸣不平的人,也很难攻击石越的政敌,因为到时候只要还有点智商的政敌,都会打着为石越好的名义赶他下台。可以想见,来自石越一派的怒气,肯定会撒向拿出这份供状的调查机构。那时就算是云阳侯恐怕也得黯然辞官,更不用说他这个小小的职方司员外郎。不管他有没有错,皇帝都可能拿他开刀,做为一个姿态安抚一下石越。

而且,刘仲武敢肯定,皇帝不会动忠于他的师怀秀,也不会动鱼元任,因为他们的官职太低微,用来安抚石越一派都不够份量,理想的泄气筒,毫无疑问就是诸如卫尉寺卿、兵部侍郎、职方司郎中、员外郎这样的官员。

这让刘仲武心里十分的苦涩,有一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他只恨世间无后悔药可买,否则,他绝对不会接受司马梦求的邀请。现在稍稍能让他安慰的是,整个案件都是在绝密的状态下进行调查,从庞天寿表现出的态度来看,皇帝可能不会大张旗鼓的公布此案。在骁胜军这么久,刘仲武对朝廷的一些权力斗争还是颇有些了解了,所谓使功不如使过,现在皇帝手里算是终于有了能制衡石越的杀手锏,说不定君臣之间的关系会出现戏剧性的变化也不一定。而且就算皇帝只是想收回石越的权力,他只需要将这供状给石越一个人看过,石越多半也会识趣的主动辞相,这样就不会牵连到他们了。

这其实也是放心使用石越这种臣子的不二妙法,做臣子的得有一个能被皇帝随时可以拿捏的大把柄,任何时候皇帝不想用你了,都可以将这把柄翻出来再炒一次冷饭,石越还得老老实实自己滚蛋。所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八字真言中,最关键的奥妙是能挥之即去。石越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皇帝难以简单的挥之即去,而有了这份供状之后,一切就改变了。刘仲武当年在骁胜军听一个勋贵之后吹牛时,就曾经听说过类似的故事,那就是太宗皇帝与开国宰相赵普,最后君臣之间就达到了这种境界,当朝中有大事,太宗皇帝需要赵普的时候,就可以随时召他回来做宰相,借赵普的威望解决朝中的难题,用完之后,就可以随便找个罪名,把赵普贬出朝廷。而且,最妙的是,至今都没几个人知道,赵普究竟有了什么把柄落到了太宗皇帝手中,但每个人都相信,赵普一定有什么把柄让太宗皇帝拿住了。

可惜的是,刘仲武也知道,这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因为石越和赵普的情况不同,而现今的绍圣天子,也多半比不上太宗皇帝,皇帝“使过”可以有两种办法,一种就是太宗和赵普一样,只有当事人心里知道,但这种方法,需要皇帝对面权臣有足够的自信;而另一种,就是干脆直接将那把柄公布于天下,这其实是更常见的方式,这样做的坏处是将来想要对石越“召之即来”时会麻烦一点,因为石越的政敌会利用这一点进行阻挠,而且就算石越再度入朝,威望也会大受打击,因为他的政敌知道他可能随时会再被罢相,对他也不会那么惧怕,这些都会极大的损害将来皇帝使用石越的效果。所以,刘仲武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把握,认定皇帝就必然会秘密处理此案。

而且,这个案子的复杂之处是,以目前所得到的口供来看,石越现在的“过”虽然算得上是一个把柄,却也十分特殊,臣子竟然成为动荡的根源与隐患,这当然是臣子的错,也是臣子之罪,然而,若认真说起来,难道石越就不无辜么?他又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因此,单凭韦烈的供状,就算石越被迫罢相,他在朝野的支持者也是断然难以服气的。

想到这些,刘仲武便有一种恍若正被人架在烈火上炙烤的焦虑感。

想象未来会遇到的种种麻烦,他甚至有一种绝望的感觉,他想不到任何办法可以破开这个困局。他现在能想到的唯一的对策,就是尽可能的去查明真相。

这个案子还有很多的疑点,即便韦烈的供状可信,那位巨款买通韦烈等人喊万岁的幕后主使,也依然身份不明。韦烈把一切推到已经死去的同谋方索儿和袁坚身上,称他根本不认识那幕后主使,只知道方索儿与袁坚唤那人为“郭先生”,其人面白无须,年纪大约在五十岁上下,自称郓州人氏,但说的却是一口道地的汴京官话,方索儿与袁坚并没有介绍那人的来历,他也不曾多问,只是拿钱办事。

虽然师怀秀他们并不肯轻易相信韦烈的说辞,但凭直觉,刘仲武却觉得韦烈可能真的不知道那“郭先生”的真实身份。因为,从卷宗中可以知道,那韦烈一直坚称他并无任何谋逆之心,还讲了许多的说辞开脱,例如说方索儿与袁坚曾经对他们表示呼“万岁”云云,其实只是表示欢呼之意,不但至今一些路州都有此习俗,连苏轼苏大学士的诗文中,也有“牧者万岁”之类的话——这自然都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之辞,如果呼“万岁”果真是平常之事,那怎么可能会有人用重金相酬呢?

但从这种自相矛盾之中,却也可以看出韦烈等人当时的心态。他们极可能的确并无谋逆的胆子,然而心里面自然也知道此事几乎形同谋逆,所以,在为了四十万文的巨款铤而走险的同时,他们也需要一个借口来为自己开脱,以说服自己。即便那个借口根本是错漏百出其实也无关紧要。如果不是如此,似韦烈这等粗鄙无文的武人,又怎么可能知道苏轼“牧者万岁”的诗文?如果不是因为此案,连刘仲武自己都从未听说过苏大学士还写过这样的诗文。

如果刘仲武的推断正确的话,韦烈等人既然怀着这样矛盾的心思,那么的确是有可能不会去刻意追查那“郭先生”的身份背景,他们甚至还可能会不自觉的去回避了解更多的关于那“郭先生”的事。

而且,从常理来说,韦烈既然已经开口招供,一般也不会在这幕后主使的身份上刻意隐瞒,让幕后主使落网多少可以减轻他的一些罪名,对他是有利的,况且,他还交待了另外的同谋,在审问另两名同谋之后,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师怀秀也肯定能够弄清楚。

现在这案子最重要的,自然是查明神秘的“郭先生”的真实身份。师怀秀已经派人去抓捕另外两名案犯,同时刘仲武也已签发命令,派人前往京东西路的郓州调查与“郭先生”有关的线索,但是,如果韦烈的供状可信的话,另外两名案犯对那“郭先生”很可能也所知有限,而知道更多内情的方索儿与袁坚却都已战死……也就是说,虽然表面上案情已取得重大的突破,但进一步深究的线索,却很可能已经中断!

刘仲武本能的感到方索儿与袁坚的战死很蹊跷,但从目前掌握到的情况来看,这二人的战死却并无任何的异常。他隐隐的感觉到前路一片漆黑,但是,这已是他现在唯一能走的路,不管怎么样,他都必须查出那“郭先生”的真实身份!冥冥之中,刘仲武有一种预感,这是他能拯救自己仕途的唯一出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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