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山河百战变陵谷(11)
“黑衣军勇悍善战,在塞外可以说是威震四方。”颜平城口里这样说着,但眼神中明显闪烁着不甚服气的神色,“不过,今天耶律信大概不会让黑衣军打头阵,要见识黑衣军的厉害,还得先击败皮室军与太和宫。”“皮室军!”一个参军不以为然的笑道,“所谓‘御帐亲军’,不过常常随辽主到处打猎而已,未见得比宫卫骑军更加厉害。契丹宫分军皆是百战精兵,而御帐亲军中虽然不乏勇武之辈,也有不少久经战阵的武官,然说到底,辽人也有十数年不曾动用御帐亲军了。下官听说右皮室军的主将耶律密年过五旬,是个庸碌之辈,此人之长处,不过是会跟主子,号称‘福将’;左皮室军主将萧春才三十来岁,外号‘小韩宝’,不过有人说,他象的,其实只是十几年前的韩宝……我军真正的劲敌,大概只有太和宫。”
“太和宫这几千人马,的确须得小心对付。”刘近也说道,“这支宫分军应当是耶律信的嫡系,有俘虏的辽人说,太和宫的许多宫户,在萧佑丹整顿宫分军之前,便已经是耶律信的部下。耶律信每次作战,也喜欢抽调太和宫的人马。这几千人马亦颇有些与众不同,契丹骑兵,虽然也能马上格斗,也有刀枪诸色兵器,但说到底,仍是以骑射为本。然这支人马,却似乎更擅长大枪马刀,甲具亦较寻常契丹骑兵更加精良,上回铁林军便是在太和宫手下吃了个大亏……”
“无妨。”田烈武打断刘近,淡淡的说道,“先和我军交锋的,绝不会是太和宫。”
“在下亦认为耶律信会留着太和宫养精蓄锐,冲击铁林军的大阵。”颜平城也笑道,“须知在耶律信的眼里,铁林军才是头号难以对付的敌人,皮室军再不肖,他大概也不会认为区区云骑军是其敌手。”
刘近张了张嘴,看了一眼颜平城,又看了看田烈武,最终还是默然抿紧了嘴唇。在他心里,其实是觉得即便是如此,云骑军对上任何一只皮室军,也是难有胜机的。更何况,对皮室军真正的战斗力,他并不敢轻视。此前双方并非没有过小规模的交手,他很难看出皮室军的战斗力比宫分军差。
说到底,这些都只是战斗开始之前的自我打气而已。云骑军的确有了长足的进步,甚至于这只军队里面已经很少有没有经历实战的士兵,但是,战斗之前说这些话,其实就代表着他们心理上实际处于弱势。
但是……
计算这些真的有意义吗?
刘近望着田烈武的背影,在突然之间,他心中所有的犹豫,所有的怀疑,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刻,他只知道,他愿意追随这个人战斗。
哪怕没有一点胜机,哪怕毫无意义!
突然之间明白这一点,刘近只感觉到一阵轻松。他下意识的朝左右张望,才恍然发觉,他身边每个人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一种对田烈武的信任。
人们不一定只追随那些会带给他们胜利的将军。有时候,人是很愚蠢的,他们甚至会心甘情愿的和某些人去战死。
刘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田烈武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他只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不再畏惧耶律信的光芒。
呜——呜——呜——
短暂对峙的战场上,自辽军中军大阵吹响的号角声,尖锐的划过雪原的上空。
辽军左翼大阵中,一身黑甲的左皮室军都统萧春跃身上马,伸手接过亲兵呈上的长柄大斧,轻蔑的瞥了南边的宋军一眼,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阵前的云骑军身上停留,便直接越到了他们的身后数十步的地方——大辽的铁骑来得太快,那只南朝殿前司步军,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布好他们的方阵。只要一鼓作气击溃面前的这支南朝骑兵……萧春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挥起手中的大斧,恶狠狠的吼道:“杀!”
“杀!”顷刻之间,喊杀声、唿哨声响彻雪原。一万骑的御帐亲军,如同一条黑色的恶龙,风卷残云般的卷过雪地,冲向云骑军。
与此同时,南边宋军大阵,六千骑身着赤红战袍的骑兵,仿若雪地上的一股炎流,在锦云豹子头战旗的指引下,迎着对面的辽军,也发起了冲锋。
安平北界,木刀沟中段,安平与博野的县界处。
河面宽敞、水流平缓的木刀沟,每到冬天,都是枯水季节,行人只要卷起裤脚,便可淌过此河,因此,虽然在严寒之下,木刀沟已经变成一条冰河,但河面的那层厚冰,却也根本经不住数万人马的践踏,韩宝的大军过后,便好象是有一个巨无霸拿着大铁锤,在河面上使劲砸过一般,河中东一块西一块的,到处都泛着冰凌,还有数辆废弃的马车,陷在河中,格外的刺目。
此时大约是巳时。离田烈武与耶律信的决战开始前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数以百计的龙卫军骑兵正牵着自己的坐骑,行走在木刀沟的冰面上,为了避开河面上的冰凌,渡河的骑兵全无队列可言,在他们身后,还有更多的数以千计等待过河的士兵,而就在木刀沟北面两三里之地,便至少有三四千骑的辽军正结阵而立,虎视眈眈的监视着他们,但是他们似乎丝毫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种旁若无人的态度,让自愿请缨殿后的长宁宫都辖萧垠冷笑的声音中,几乎带上了几分愤慨。在他的身后,众将校的讥讽之声,更是此起彼伏。
“种端孺还真是目中无人呀。”
“乳臭未干便已官至一军之主将,说到底,还不是仗了他姓种?!”
“南朝如此用将,难怪当年会败给区区西南夷。”
萧垠耳里听着这些麾下诸将的议论,眼角的余光却飘向了与他一道殿后的粘八葛部与萌古部两部首领。
这两部都是被迫前来殿后的——对于这些部族属国军,韩宝驾驭之法,便是恩威并施,他麾下有四万铁骑,宫卫骑军占到一半,便出二千骑殿后,其余二千骑,自然要诸部族属国来出,谁都知道殿后可能就是送死,因此诸部都是采用抽签之法,抽到的部族,便由韩宝亲自抽调所部一千骑——这粘八葛部与萌古部,便是两个倒霉鬼,好巧不巧抽中,而偏偏两部前来南征的人马,各自也就一余骑左右,连甄选都免了。
一千骑人马的损失,对于强大的粘八葛部来说,可以说是微不足道;而对于弱小的萌古部来说,这个损失却几乎威胁到其部族立足草原的根本。不过,对这些被迫要殿后的人来说,意义都是一样的。他们身后没有自己的同伴,也没有自己的国家与族群的安危,他们当然不愿意白白送死。只是韩宝看似公平的方式,令他们找不到借口反对,若不听命,他们又害怕韩宝与大辽无情的报复。
即使如此,萧垠最担心的,还是这两千人马。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况且韩宝选中这两个部族当然是有用意的——只有那些蛮夷,才会相信抽签——粘八葛部桀骜难制,此时再不收拾,更待何时?而萌古部虽然恭顺,却在诸部中最为弱小,此时便很适于陪葬。粘八葛部本就十分强大,若再选中一个有实力的部族,二者若联合起来不听调遣,事情便会棘手。塞北部族林立,一个中等部族的兴衰,也可能引起周边数个部族的连锁反应,牵涉到意想不到的各方利益。在这等要紧的时候,韩宝当然要选两个其余诸部几乎都不会反对的部族上鬼门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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