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自古和亲诮儒者(2)
这番担忧,亦不能说是杞人忧天。韩忠彦心下计议,又望着石越问道:“那么子明丞相之意是如何?”石越听到韩忠彦点了名的问自己,便不好再叫何去非来回答,当下笑道:“窃以为此事便是师朴与持国丞相、尧夫相公知道便可。”
“那皇上那……”
“欺君乃是大罪。然事有经权,祖宗社稷才是大忠,说不得,只好先瞒上一瞒。待事后,吾辈再向皇上请罪。”石越淡淡说道:“陛下虽然年幼,然毕竟已有贤君之象,必不责怪。若果有罪责,越一身当之。”
韩忠彦想了想,点头道:“丞相言重了。此事便依丞相的主意。既如此,我也不急着回京,只修书一封与持国丞相、范尧夫,说明此事。皇上的诏书,便由下官担了这个责任,就当是下官瞒了下来,丞相从不曾见过这诏书便是。然后丞相与下官再分头上表,向皇上讲明议和之利,有持国丞相与范尧夫在内呼应,皇上纵小有不愿,最后多半还是会答应。”
石越万料不到韩忠彦肯替自己分担责任,他原本还忧虑这样做法,得罪小皇帝太深,但韩忠彦是小皇帝愿意信任的人,有他出面,他压力自也是小了许多,因此亦不由得大喜,抱拳谢道:“如此真要多谢师朴了。”
韩忠彦连忙抱拳回了一礼,道:“子明丞明何必见外?论公这是为赵家社稷,论私你我也算是一家人。说起来,倒还有一件私事,要与丞相商量。”
“师朴请说。”
韩忠彦笑道:“是有人请我作伐,为的是我那外甥女的婚事……”
但他话未说完,便已被石越笑着打了个哈哈打断,“师朴,这事却由不得我做主。”
韩忠彦一怔,却听石越又说道:“不瞒师朴,我与令妹膝下便只此一女,自小便娇宠惯了,令妹更是视若掌上明珠,日夜便担心她出嫁之后与夫婿不能相得,故此许下愿来,要让她自己择婿。只是小女顽劣,如今进士都不知看了几榜,竟没得一个入她眼的。我与令妹,为此头发都不知掉了多少。我虽不知师朴说的是哪家小舍人,然这事还是先与令妹说去,待小女点了头,我再看不迟。要不然,我虽看了满意,她却不答应,白白让我着急一场。”
韩忠彦看着石越愁眉苦脸的样子,又是惊讶,又觉好笑,却也不便相强,只好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既是如此,我便回京再去找我妹子商量。只是丞相,这事却也不好久拖。过得三年,皇上便是要选妃了,我在京时,颇听些闲话,道是皇上看中了我那外甥女。虽说自古以来,后妃之选,都是太后做主,也由不得皇上,况且这些闲话也当不得真。但终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外甥女年岁也到了,早该适人,不如便此釜底抽薪,免了这个后患。”
韩忠彦这番话,当真是如平地惊雷一般,石越素知韩忠彦并非胡乱说话的人,他既然提起此事,那便再也不能等闲视之。但他身居高位已久,心中虽然吃惊,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来,只是轻描淡写的笑道:“师朴说笑了,我大宋又不是汉唐,便是我想做皇亲国戚,也没这个福份呢。只须太后在一日,这后妃,只好向开国功臣家寻,别家再如何痴心妄想,亦不可能。”
韩忠彦哈哈一笑,却也不再多说,笑道:“丞相说得是。听说这次辽国的致哀使是韩拖古烈,此人亦是一时俊彦,可惜未生在我大宋。丞相可知他吹得一手好笛子,只不知我能不能有此耳福……”
2
虽然唐康对议和颇有腹诽,以至于韩拖古烈一行途经冀州之时,竟托病不见。但命运却仿佛在故意捉弄唐康,韩拖古烈前脚刚走,从大名府又传来命令,与辽人的秘密接触,正式搬上了台面,两国使节谈判的地点,便定在武邑县。韩拖古烈是要前往汴京对高太后进行礼仪上的祭奠,并向宋朝皇帝呈上国书,辽人显然有点等不及,要求同时在冀州或者永静军对和议的条款进行交涉。而石越竟也爽快答应。辽国派来的谈判使者是耶律昭远为首的三人,而宋朝这方面,因唐康有出使辽国的经验,宣台选中的使者,便是唐康与吴从龙。
唐康心里面虽然老大不乐意,却又不敢抗命,只好硬着头皮前往武邑。本欲以等待吴从龙为名在武邑多拖延几日,以待朝中生变——这在唐康看来几乎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但没想到吴从龙对这差遣十分卖命,竟是昼夜兼程赶来,还带来了宣台想要的和议条款。
在看到石越想要得到的条件之后,唐康几乎是目瞪口呆,若说此前对石越同意与辽人议和还有些许怀疑的话,此刻也是荡然无存。在唐康看来,石越提出来的条件,辽人实在没有理由不答应的。议和肯定能够成功,难怪吴从龙如此高兴与卖力——按宋朝的惯例,他办成这等重要差遣,回朝之后,必定高升。这等于是将一件天大的富贵送到他手上,他如何能不喜出望外?
然而唐康对这桩“富贵”却是没什么兴致,若非是石越的亲笔札子,他多半会托病拒绝,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只要想到石越要求的条件——辽国退兵并归还一切被掳百姓财物,罢免耶律信,两国重申熙宁年间之誓书,永为兄弟之国,并互遣皇子为一名为质——唐康心里面便平生满腹的怨气。
因此,当唐康与吴从龙在武邑见着渡河而来的耶律昭远之时,他心里面想的尽是战事结束之后,便要辞官去国,到南海诸国去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但是,让唐康无论如何都意料不到的是,看起来几乎是可以一拍即合的两国议和之事,在头一日,却是当场便闹了个不欢而散。
如此结局,吴从龙固然有些呆若木鸡,仿若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冰水;而唐康也是不知道该愤怒还是该暗喜。
辽人不仅完全无法接受石越那在唐康看来几乎是委曲求全的开价,而且还开出了一份让唐康觉得简直是荒谬之极的要价——辽国要求宋朝放弃对高丽的宗主权、并“赠送”辽主黄金五万两、白银五十万两、缗钱二百万缗、精绢两百万匹——比起之前唐康曾风闻的要价,更高出了一百万缗缗钱。
唐康读过文书,当时便拂然大怒,将文书掷还耶律昭远,转身就走。而那边三个使节,除了耶律昭远外,另外两人看过宋朝要求的条款,同样都是满脸怒容,并出言不善——为着谈判的需要,唐康与吴从龙商议之后,交给耶律昭远的条款,除石越的要求之外,又加了好些条,诸如:辽国赔偿宋朝损失计黄金一万两、白银一百万两,许以马匹牛羊折价偿付;沿界河以北五十里不得驻军耕种放牧渔猎;辽国放弃对高丽之宗主权;割让辽国占领之河套地区予宋朝……
在唐康看来,这都已经是让辽人占了极大的便宜。然而在辽国的使者眼中,这却无异于羞辱。
若非吴从龙与耶律昭远从中竭力转寰,和议几乎就此夭折。
最终,双方的初次正式交涉,由吴从龙与耶律昭远做主,双方勉强达成一致,各自回去酌情让步,次日再议。
然而第二天的谈判,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辽国做出让步,愿意重新接受熙宁之盟,互遣皇子为质,并将“赠送”辽主的钱帛削减一百万缗。但其余诸条,一条也不肯答应。吴从龙则和唐康商议之后,不再要求辽国放弃对高丽之宗主权,同意将辽国的赔偿削减五十万两。
双方分歧之大,看起来根本无法弥合。
只是因为吴从龙与耶律昭远仍然在竭尽全力的努力,这谈判才勉强维持了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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