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河潼形胜宁终弃(2)
石越力主以此为契机,全面开放与西夏之武器贸易,倘若西夏人能从宋朝这里以相对公道的价格买到所需要的火炮,他们便不会有动力去发展自己的火炮工业。
但这个前提是宋朝不再将西夏视为敌人。然而,短时间内,这样的转变连范纯仁都难以适应。对西夏人的猜忌心理,仍然根深蒂固。高丽人则是另一个问题。
御前会议要求高丽立即出兵,威胁辽国的东京道。但高丽正使虽然言语谦恭,却只表示会立即向高丽国王转达此事,并没有一口应允下来。高丽人既然心存观望,御前会议干脆给秦观下达敕令,令他全权处理此事,务必使高丽人尽快向辽国东京道出兵。
但两府都很清楚,高丽是一定会观望的,在胜负未明之前,他们绝不敢轻易得罪辽国。他们的使节已经开始向两府诉苦,委婉的表达希望宋朝减免其债务之要求——他们尚未派出一兵一卒,便先向宋朝开价了。
站在高丽之立场,这本无可厚非。然而宋廷之内,甚至是御前会议之内,对此也是态度两极。韩忠彦与刘舜卿等人皆认为高丽是否出兵无关紧要,他们认为即便高丽乐于参战,倾国而出,亦未必有能力战胜东京道内之现有辽军,更何况高丽必不会尽全力。因此他们认为不值得为此付出过多的代价。但韩维与吕大防却力主拉拢高丽,二人主张倘若高丽能够在九月之前,出兵五万,进攻辽国,宋朝便免除其全部债务。
虽然最终御前会议向秦观下达的敕令中,采纳了韩维与吕大防之主张。但怀疑、猜忌、不满的情绪,仍随处可见。
更大的麻烦出现在国内。
御前会议早就决定在河东、河北分别设立宣抚使司。但宣抚使的人选却难以定夺。
石越一心想让章楶担任河东宣抚使,统辖河东境内之兵马。不料小皇帝突然质疑章楶质历不够,提出要令吕惠卿出任河东宣抚使。而朝中竟然也出现奏折与小皇帝相呼应……虽然这些人官阶不高,但石越与诸宰执们除了借口吕惠卿从未领兵、不熟悉军务外,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借口来搪塞皇帝。
然而麻烦的是,原本石越与范纯仁、韩维等人商议,要以韩忠彦出任河北宣抚使……韩忠彦本是各方都十分满意的人选,他又是遗诏辅政大臣,高太后也愿意让韩忠彦多立功勋,若他能够宣抚河北击退契丹,日后便大可与石越并驾齐驱,甚至后来居上。然而在小皇帝提出吕惠卿之事后,韩忠彦同样也是从未领兵之事实,就变得尴尬、显眼了。原本这倒并非问题,宣抚使司内自有谋臣幕僚,御前会议与两府亦能遥控指挥,对韩忠彦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决断力、以及调和掌控诸军——这两种能力韩忠彦都可信赖。
但如今这却成了一个问题。
自高太后以下,包括身为新党的许将在内,没有人想让吕惠卿去做河东宣抚使。倒不是怕他东山再起,便算他在此任上立了军功,众人亦有的是办法不入他重返中枢。而是旧党对吕惠卿的忌恨,实是到了根本不希望听到他名字的地步;石党与新党中除吕惠卿派以外,同样也不想给吕惠卿任何表演的机会。
于是吕大防、苏辙等人,干脆建议由韩维或者石越出任河东、河北两路宣抚大使。
这让石越越发的难以决断。
倘若韩维出任两路宣抚大使,以韩维之资历威望,石越定然会彻底丧失对战场之指挥权,他只能担任好萧何之角色。这是石越心有不甘的,况且他亦不完全信任韩维之能力。若他本人离开汴京,出任宣抚使,却又有更多的疑虑。
但无论如何,宣抚使之人选不能再拖。很快西军就要抵达战场,除拱圣军外的京师禁军亦要开始逐次出发,暴雨之后,辽军也必将酝酿更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还有那个屯兵雁门之外,一个多月来一直没多大动静的耶律冲哥,更加令人担心……若那时河北、河东还没有宣抚使,后果将不堪设想。
石越心里面想着这些事情,端起茶碗,轻轻啜了一口茶,抬眼望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潘照临。
二十多年了,他已经由布衣而位极人臣,但到了这样的重大抉择之时,他却仍然不得不依赖此人。
2
潘照临眯着眼睛,仿佛正在神游天外。
一晃二十余年的光阴,岁月在潘照临的脸上,也刻下了深深的印记。曾经有一段时间,潘照临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失败了——封建南海、与司马光合作、遣散府中幕僚……身居右丞相之位的石越,并不如一颗棋子那么听话。对潘照临来说,石越既是他的主上,亦是他的“作品”。然而,行百里半九十,他几乎以为这件“作品”失败了。
右丞相!位极人臣……这可不是潘照临的目的。
这几年间,他离开汴京,游历天下,只是偶尔才会回来。他这几年间的所见所闻,对潘照临而言,真是一种极妙的讽刺。他见到的大宋朝,州县官吏大抵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农民赋税减轻,兼并放缓,城镇工商发达,文化更加繁荣昌盛……绍圣年间,不仅汴京之国库渐渐丰裕,便是各地州县府库、常平仓,亦皆仓禀丰实。尤其是东南诸路,其富裕程度,更是让潘照临惊讶。以两浙路来说,王安石在杭州期间,除了主持盐债、封建诸事务外,更是筹措资金,大搞建设——石越当年原本就打下了不错的底子,王安石到杭州后,在危机之中,竟有余力大兴水利、修葺道路、沟通河渠、整顿驿馆,并且还扩建了杭州城。如今两浙路内之官道,全以青石铺成,雨水虽多,道路却从不泥泞;杭州等城市中,皆有专门之机构收养弃婴与无人照顾之老人;学校密集,识文断字之孩童越来越多;仅仅两浙路内,报纸便多达十余种;取消对过路之商旅征税后,人口往来更加频繁,两浙路随便一座小县城,都能见到数以百计的外来商旅;杭州一场蹴鞠比赛,能吸引数万人观战……如今,杭州一城之商税,便已是骇人听闻,几乎相当于熙宁初年的数十倍。
东南如此繁华,西北也渐有生气。陕西在绍圣以来,虽然经历交钞危机,但是司马光主政后,百姓渐得歇息,到绍圣七年之时,虽不及东南之富庶,中户以上,却也是家家有余粮,户户有牲畜。
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隐患——与王安石和新党的最大区别是,司马光与石越从未真正挑战过势家豪族,隐田逃户仍在缓慢增加,兼并有所放缓,却并未停止,这侵蚀的是国家最基本的两税收入。司马光与石越的办法是通过节省开支、开拓其他的财源来弥补这一块之损失,尤其是裁撤军队的积极效果越来越明显,再加上二十余年工商业之蓬勃发展,令这种损失渐渐显得微不足道。但潘照临敏锐的觉察到,这迟早将再次成为一个问题。
然而,这个隐患的爆发是他潘照临有生之年绝对看不到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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