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坰翻了一下白眼,嘲笑道:“安大人,御史台我也呆过,这种套话的伎俩,我早就知道了。我们接到的奏折,的确是匿名送上的。安大人若有心帮我,何不向皇上保我一本?如此唐某深感大德。”

安惇笑道:“唐兄,不瞒你说,保本我早就上了。”他一面说一面从袖子中抽了一份奏折的抄本,递给唐坰。唐坰却懒得去接,袖起手来,笑道:“如此多谢安大人厚德,待唐某出狱之后,再行报答。”

“唐兄莫非不信?”安惇的脾气好得出奇,无论唐坰如何冷嘲热讽,始终不生气。

“我有什么不信的?”唐坰经过几年的历练,早已油盐不进。其实《谏闻报》几年来一直能够不错的生存下来,委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管唐兄信还是不信,反正我的确是上本保了唐兄,唐兄出狱之后,自然便知道了。”安惇忽然正色说道。“不过唐兄这些年批评朝政,结怨甚多,这次又重重得罪了石越,出狱之后,是编管何处,委实难料。”

“安大人以为我不懂《皇宋出版条例》么?大宋刑律,我知之甚熟。”唐坰不屑的冷笑道。

“我当然知道唐兄懂。”安惇笑道,“不过唐兄若自己承担这个罪名,最终结案,自然是散播不实言论,诽谤朝廷大臣,用不实言论故意扰乱朝政这三条。说起来也是罚个倾家荡产,然后再加杖责而已。但是唐兄在御史台呆过,想必知道栽赃嫁祸是怎么回事?皇上恨那泄密之人入骨,唐兄却揽过责任。兼之又得罪了石越,到时候若有人给你安点别的罪名,来迎合上意,讨好执政,去归义城屯田想来也未必不可能。”

唐坰眼皮一跳,神色却依然平静,懒懒的说道:“纵是如此,也是唐某的命不好。多谢安大人关心了。”

安惇缓缓起身,拍了拍衣服,走到牢门口,忽然放重了语气,冷冷道:“唐兄,我劝你还是招了的好。纵然你不招,开封府也会破了这桩案子。实话和你说,开封府调查了奏折上呈那天起,一直到《谏闻报》泄密止,有关你唐兄的全部行踪,你接触过什么人,关于这个案卷资料就有十本之多。只要将这些人一一排查,你以为会找不到么?”

唐坰蔑视地看了安惇一眼,笑道:“既是如此,安大人又何必来找我?”

安惇黑着脸转过身来,狠狠的盯着唐坰,冷笑道:“唐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吧,是韩家的衙内,还是张安国?”

“什么韩家的衙内,什么张安国?”

“韩绛的三公子韩宗吾,尚书省左司员外郎张安国,你这些天接触的人中,只有这两个人有机会接触到奏折。你和韩宗吾是多年好友,满风楼喝酒一个月至少三次;张安国与王元泽是好友,与阁下也是至交……”安惇的声音,似冰刀一样划向唐坰的心防。

“是我的朋友又如何?”唐坰并没有惊惶失措,反倒更加冷静了。

“你真不肯招?唐兄……”安惇弯下腰来,放低了声音,恶狠狠的说道:“你以为我不敢提审韩宗吾与张安国?告诉你,我没什么不敢惹的。这两人,一个不过是有个宰相爹,一个不过是受到前宰相的赏识,但我是御史,我不怕他们!你知道皇上有多重视这个案子么?”

“按新官制,御史不能单独审案。”

“谁说我要单独审案,我是监察御史,监察御史主监察地方官吏,并稽核该府路刑名案件。正巧,开封府就是我当管!我不过是稽核该府路刑名案件而已。而且,我可以以监法御史的名义,来陪同治狱!”安惇桀桀冷笑道。

“那你还不快去做?”

“嫌麻烦,如此而已。你若肯和我合作,招出一切,则省去无数烦恼,你唐坰的罪名,也可以从轻。若你不招,我便冒冒风险,看看韩宗吾衙内与张安国大人,是否也与唐兄一样的硬气!你们满风楼喝酒说的话,我总能让那些妓女想起来!你以为这个世上,有破不掉的案子么?”安惇的眼神,咄咄逼人。

唐坰沉默良久,他心中已然知道此事败露,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但是他亦想得很清楚,为了他唐坰的前途,也为了《谏闻报》的前程,他绝对不能松口。否则《谏闻报》以后声名扫地,肯定得不到半点内幕消息,若他能紧咬牙关,纵然受罚重一点,日后却终有东山再起之日。明白此节,唐坰脸色重新恢复了木然的神态,他毫无表情的望着安惇,道:“安大人,我奉劝你不要捅马蜂窝。株连无辜倒也罢了,株连到宰相公子、尚书省官员,一个小小的从七品上御史……”

安惇的脸色已如铁一般黑,他盯着唐坰许久,恶声道:“你既然是铁了心不招,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从开封府大牢中出来之后,安惇一只脚方跨上自己那辆崭新的四轮马车,一面已经向仆役沉声喝道:“去满风楼。”仆役答应了一声,便欲鸣锣开道,却见前面一群人高声嚷嚷而来,竟将去路阻住,不由有些怔住了。安惇已坐进车中,见马车未动,不由怒道:“怎的还不走?”

一个仆役忙走近来,恭声回道:“大人,前面有人挡道。”

“谁这么大胆?”安惇“刷”地掀开车帘,怒声喝道。

“大人,好象是白水潭学院的技艺大赛,小的听说叫什么马……马拉什么树来着,就是一群人跑步,听说一共要绕过城中的许多街道,总共加起来有几十里哩,赛跑的与看热闹的人又实在太多……”

安惇立时便明白事情之原由,暗道:“我怎的忘了这事。”心中又不免暗怪:“石子明堂堂一国参政,位列九卿,却生出来这些个怪样,叫这么多学生举子一起赛跑,委实有失体统!”他当初听闻此事,本欲弹劾,但是白水潭学院学生众多,中进士为官的便有数十,加上此次大比,不免又有数十人要考上进士,且学院学生多有出自富室豪族的,安惇不免投鼠忌器,生怕犯了众怒。石越又说这“马拉松”源自泰西,本是为纪念一次卫国大胜而设,整个故事详情,便登在《汴京新闻》之上,安惇却也看过。年青学子都是好事之徒,又有这等名目,报名参赛者竟然数以千计,汴京百姓也将之当成不逊于大相国寺“万姓会”的一大热闹来看,于是皇帝亲自下旨,让开封府提供方便,昌王殿下还要亲自为获胜者颁奖……

他并非不知轻重之人,抬眼望去,眼见那什么“马拉松”的队伍离自己的马车越来越近,连忙喝道:“蠢材,还不让开!”

仆役与车夫闻言,连忙手忙脚乱将马车与仪仗让到一边。刚刚妥当,马拉松的队伍便从安惇等人身边涌过,还有一群看热闹的汴京市民,紧紧跟在参赛者旁边,大声加油,更有好事者竟一路敲锣打鼓,沸声喧天,热闹非凡。

安惇斜眼望去,正好看见自己仪仗中那几块写着“回避”、“肃静”的牌子,心中不由苦笑,自语道:“到底是谁给谁回避?”正自感叹了一回,回过神来便听见几个仆役在悄悄商议着要买哪支蹴鞠队彩头,今次的射箭比赛,又会是何人夺魁?他仔细听时,竟然还听见还有许多样,买某人是一赔几,买某人又一赔几,各不相同……安惇不禁摇了摇头,暗道:“此等事情,于淳化风俗何益?回去当好好写篇奏折,向皇上说说此事。”一面板下脸来,瞪了那个几个仆役一眼,喝道:“人已过了,快点整理一下动身!不可误了公务。”

几个仆役伸伸舌头,连忙抖擞精神,朝着空空如也的街道重新鸣起锣来。安惇在马车上坐好,闭目养神,一面考虑要怎么样从满风楼的妓女身上审出消息,一面又想着要如何对付韩宗吾——张安国倒也罢了,似韩宗吾这样的世家子弟,却最是让人头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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