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梦求这时也长出了一口气,笑道:“至少圣眷未衰,不过谢表就一定要写得感恩戴德才好。”

陈良却还有点不明白,问道:“为何先加宝文阁直学士,后罢翰林学士?”

“皇上是想对学士略加薄惩,又怕直接罢翰林学士惹人误会,引起百官弹劾学士,因此又特意加授学士宝文阁直学士。那些希合上意的御史,看了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司马梦求笑着解释。“原来如此。”陈良算是又上了一课。

“不过这封谢表,用辞一定要恭顺,万不可流露出半分怨望。不仅对皇上不能有,对别的大臣也不能有。”潘照临一面说一面看着司马梦求,道:“纯父,这就由你来动笔吧。”

“这个我理会得。幸好学士不再填词写诗,否则文句一定小心。日后不在朝廷,奸人构隙的机会就更多了。吕惠卿、孙固在朝堂上说的话,皇上恩宠正浓之时,自然不以为意,但是若有人天天进谗言,禁不住日销月损,有朝一日,必成大患。今日既已受命出外,这等事不能不事先预防。”

说到这里,陈良也严肃起来,道:“不错,历史上多少备受宠信的大臣,一朝出外,就渐渐疏远了。学士在朝中,政敌不少,吕惠卿、蔡确辈更是深受重视。有这二人朝夕进言,实在可怕。”

石越点点头,思忖一会儿,笑着望了望潘照临。

潘照临会意地一笑,轻轻说道:“吕惠卿、蔡确吗?”

“学士,夫人想见你。”一个叫牵儿的丫头站在门禀道。

司马梦求和潘照临、陈良相视一笑,三人便告了退,去商量写谢表以及离京之前善后处置之事。

石越想到马上要离京,的确也应当告诉梓儿一声,立即随着牵儿走进后院,却见梓儿和阿旺正坐在亭子里边说着话儿。

石越接过一把伞,踏着青石路悄悄走了过去,笑道:“妹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梓儿把他迎进亭子,接过伞来顺手递给阿旺,一面笑道:“只是听说外面有圣使到来,有点担心。”

“没什么事情,不过有件事要告诉你,我加授宝文阁直学士,进朝奉大夫,准备出知杭州了。”石越怕老婆担心,轻描淡写专捡好事说。

“大哥要去杭州吗?听说苏子瞻也在杭州。那个地方,风景很好吧?”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怎能不好?”石越笑道,“我估计过不几天就要出发,这之前,你回去和父母、哥哥道个别。我只怕不能陪你回家了,要陛辞,还有同僚的饯行,还要去一次白水潭学院……”说到这里,石越忽然怔住了。

“怎么了?”

“妹子,我要先去见一下你哥哥。有事晚上回来再说。”石越轻轻握了一下桑梓儿的小手,也不顾外面正在下雨,快步走了出去,叫了马车,直奔白水潭学院。

桑充国万料不到石越会冒着大雨来找自己,更料不到石越不动声色把旁人都支开,显见是要和自己密谈。

“长卿,已有旨意,我要出知杭州。”石越凝视着更显清瘦的桑充国,轻声说道。

桑充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是应当道贺还是应当如何,更不知道石越来找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西湖学院在杭州,格物方面一直没有名师,进展缓慢……”

“你的意思,想从格物院调一些先生过去?”桑充国立时明白石越的意思了。

“不错。”

“为何?我不太能理解。白水潭学院本身格物院的力量就不足,等到学生们正式毕业,再请几个人过去,那倒不成问题。”桑充国不解的问道。

“你还记得叩阙之事吗?”石越盯着桑充国问道。

“当然记得。”

“我有我的担心。白水潭学院现在虽然根基渐渐牢固,但是我离开京师后,不知道京师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怕有个万一……所以我要把格物院的一些先生请到杭州去,不仅仅是想增加西湖学院的力量,也是想要分散风险。”

“分散风险?”听到石越这些可托肺腑的话,桑充国心里不由一热,嘴上却说得非常平淡。

“不错,把鸡蛋放在两个篮子里,虽然打了一个,可另一个篮子里还有,若是放在一个篮子里,打碎了就全没有了。”

桑充国低着头踌躇良久,才说道:“按照山规,须由教授联席会议决定。同时去的人员,要由他们自愿。”

石越点了点头,半晌,又说道:“长卿你的意见是赞成还是反对?”

桑充国迎上石越的目光,抿着嘴唇说道:“我会投赞成票。”

4

白水潭学院教授联席会议很平静地通过了帮助西湖学院建立格物院的决议,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两所学院实际上血脉相连,联席会议的许多教授都心知肚明——在西湖学院,有自己以前的爱徒高足。这件事情在《汴京新闻》上占据了一小块版面,报道说:“卫朴先生、袁景文等三十名师生自愿前往……前山长宝文阁直学士礼部郎中石公官讳越缺席会议云云。”

“此地无银三百两!”丞相府王雱的住所内,谢景温冷笑着放下手中的报纸,望着王雱,脸上肌肉不住的颤动。

王雱却似乎心情不错,笑道:“这是石子明学乖了,特意声明此事和他无关,免得被蔡确说他结党,那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过说起来,石越也不过如此。正所谓自做孽不可逭,他竟然糊涂到这种地步,如此自寻死路,若非皇上宽容,他早掉脑袋了,哪里还能去杭州……”一边的王子韶却是有些不以为然,他一面嘲笑着石越,只是目光中却无法掩饰住羡慕的神情。

看到王子韶这副样子,王雱心里有点不屑,不由得就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烦躁。有些事情,他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是心里还是隐隐的有所感觉的。

那就是,无论他再怎么样聪明能干,可因为他父亲王安石是当朝的宰相,为了避嫌,他就很难担任真正显要的职务,如此一来,既便他在皇帝与王安石面前都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但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朝廷中真正有份量的大臣,或者对自己真正有信心的青年才俊,甚至是一般比较自矜名望的士大夫,都会和他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更有一些人,比如现在炙手可热的权御史中丞蔡确,在未显达之前与他过往甚密,可一旦权位渐重,便会有意无意的慢慢疏远他——聪敏如王雱,心里面当然知道,这是蔡中丞在顾虑他的名望。但是他性情高傲,却也不屑于放低身段去屈就蔡确,而且,只要蔡确还是新党,还是忠于他父亲,那他也懒得去与他计较许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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