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胡子嘿嘿笑道:“这个,田头又有所不知了,桑公子办的义学,和寻常的私塾不一样,小哥们除了读书识字,还教算术格物,还要习弓马,逢双日就要骑马练箭,还学剑术之类,说要文武全材才是英雄。中进士什么的,我是断不敢想的,只盼他能和田头你一样,文武双全,就是我家的造化了。”

田烈武听他说义学有这些名堂,正在惊讶,没想到贾胡子居然说自己“文武双全”,一口酒下去差点给呛着,笑骂道:“你真是没出息,我就识几个字,会写几封信,也叫文武双全?让人听见笑掉人大牙。”贾胡子嘿嘿傻笑,也不辩解,他自己大字不识几个,便是“开封府”三字,连在一起他就认识那叫“开封府”,要是拆开了,他一个都不认识。田烈武能写信,还读过书,在他看来,的确是“文武双全”了。

三人跑题闲扯了一阵,但田烈武心里到底还放不下案子,喝了阵酒,又不禁自言自语的说道:“究竟是哪个龟儿子偷了配方呢?”

吕大顺是个老捕快了,见田烈武犹在纠结,不禁冷笑道:“田头,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家世代捕快,回家去问问你家老爷子,看他可曾见过什么飞仙剑侠没?我做捕快二十多年了,什么案子没见过?像军器监那样的地方,什么外贼能有这个本事?你真当契丹人、党项人能上天入地不成?”

田烈武心里一震,“可若是内鬼,偷这个火药配方有什么用?”

“是啊,偷这个火药配方有什么用呢?按理说,偷了配方,也只能是卖给那些胡狗子了,可是各国使者我们都盯得死死的,皇城司那边也没有消息,谁也没见过可疑的人和他们接触……这才是这个案子最蹊跷之处。”吕大顺对此也是无法理解。

几人正在苦思不解,忽然,却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要是有人偷了配方,根本不是想卖给敌国,只是偷偷烧掉,你们就算把胡人盯得再紧,也没有用吧?”

“谁?”田烈武腾的站了起来,目光锁定一个白袍儒服的男子,那个男子坐在靠墙的一张桌边上,自顾自的喝着酒,虽然是在这种市井嘈杂之地,可是他身上散发的那种气质也能让人觉得超凡脱俗。那个男子旁若无人的喝了几盅酒,理都不理田烈武一行人,就向外走去,似乎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他们存在一样。

吕大顺见他如此猖狂,正在发作,却被田烈武一把拉住,“不要冲动。”田烈武若有所思的望着那个年轻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轻轻的说道。

见过蔡确之后,陈绎总算是大体明白了朝中各方的心思。

对于新党的这位新贵管勾御史台事蔡确,陈绎还是有过一些了解的。此君可谓深得霜台之精髓,最擅长的就是揣摩上意,希旨办案,而且该狠的时候够狠,敢于兴大狱、锻炼成狱;该装糊涂的时候,更是擅于装糊涂。

但更让陈绎警惕的是,蔡确的每一次升迁,都是踩着与他办一案件的同僚爬上去的。到目前为止,除了这桩悬而未决的军器监案,蔡确经办的所有大案,与他经办同一案件的同僚,不论官高官低,无一例外,全都倒了大霉,被贬逐是他们共同的下场。而这也更加突显了蔡司宪卓越的能力,案件最后的定谳不但彰示了蔡确的英明,更重要的是,它还总是“暴露”出其他办案官员的无能昏庸甚至是奸诈——因此他才升迁如此之快。

陈绎可没有兴趣延续蔡确这一记录,让自己步那些倒霉的家伙的后尘。

蔡确向他暗示,朝野压力极大,皇帝与王安石都想尽快厘清真相,应该不惜代价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他暗示很可能是军器监中有人想将配方出售给辽人牟利,而冒险偷取原件,应当是为了取信于辽人。而能够有此能力的人,必定是与孙固或者沈括关系密切的亲信、心腹。因此,他们应该从二人身边的亲信人员进行突破。

不得不说,蔡确所指示的方向,的确是可能性最高的。

但是,陈绎是断案的行家,在这方面,蔡确在他面前,只能算是班门弄斧。而且,他也不是田烈武这样的小捕头,他有丰富的政治经验。只是凭直觉,他就知道,案情不可能象蔡确暗示的那样简单。而且,他甚至觉得,蔡确很有可能知道这一点,甚至是已经知道真相,他在故意误导自己,如果他根据蔡确所指的方向去办案,十有八九,要掉进蔡确早已挖好的坑里。

就案情本身来说,孙固、沈括都不是白痴,军器监两个月能把账目烂成这样,固然一方面是因为军器监刚刚创建不久,账目混乱,但是很明显,肯定有一只巨大的黑手在后面操纵,他无法想象军器监中有多少人参预了这件事!火药配方失窃,陈绎做过现场勘查,外贼可能性为零,此案绝对是监守自盗。以陈绎丰富的经验,要破此案不难,甚至是很简单——只要能兴大狱,让他放手逮捕疑犯,严刑拷问,他就有九成的把握,把案件弄个水落石出。

但是,这却是不可能的。陈绎甚至有一种直觉,在他真的抓住犯人之前,他的乌纱帽会先保不住。

当然,让陈绎不敢轻举妄动的,并不是直觉,而是蔡确。陈绎对自己拷问犯人的手段颇为自信,但是,他更加清楚,在这方面他如果和蔡确相比,同样是班门弄斧。况且这是涉及到朝廷官员的案件,御史台更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此案如果可以这样办,蔡确没理由把功劳分给自己,他有充分的理由吃独食,他才不相信蔡确会看在同是新党的份上,分一份功劳给自己。要知道,蔡确有一样让陈绎都望尘莫及的本事,他能够从嫌犯口里拷问出任何他想要的口供,而且,在他用过刑后,嫌犯在任何情况下,都绝不敢翻供。

小心驶得万年船。陈绎觉得这个案子,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蔡确不去做的事,他也绝不去抢功。

况且,除此以外,陈绎从蔡确身上,也并没有真正感觉到紧张与压力。如果真要有压力的话,按理说,身为御史台的代台长,蔡确的压力应该比自己大才对,这也是让陈绎感到奇怪的地方。

所以,他既不敢追查真相,更不敢制造真相。这个案子不好结,只要结案,就要上报大理寺复审,然后还有审刑院、中书省——石越检正三房公事,就带着一个刑房公事,这一关没那么好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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