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对沈浪的本事一向清楚得很,他用来对付沈浪的,必定是奇里古怪,别人再也想不出的毒计。

那会是什么样的毒计——祠堂里四面埋伏,沈浪一进去,四面就乱箭齐发,射他个措手不及?不对,这也不对,这法子也太幼稚。

祠堂里有消息机关——不对,不会的。

祠堂里有好几个绝顶的高手,每一人武功都和沈浪相差无几,等着围攻沈浪——不会,那简直不可能。

这些念头,她想得愈想愈快,愈想愈乱。

她眼睁睁瞧着那祠堂,只等着沈浪从里面发出惊呼,发出怒吼,发出叱咤厮打声,兵刃相击。

但沈浪进去已有盏茶时分,祠堂中却毫无声音传出——莫说呼吼叱咤声,简直连咳嗽叹气的声音都没有。

一丝声音都没有。

这没有声音,可真比任何声音都怕人,都令人着急。

风在吹,严寒清晨的风,冷杀人。

严冬清晨的雪地,更是静杀人。

朱七七咬着唇,搓着手,简直快急疯了。

又过了盏茶时分,不,简直有顿饭工夫,还是一丝声音都没有,连放个屁的声音都没有。

沈浪呀沈浪,你倒是弄点声音出来呀,你若是没有中埋伏,你就该出来,告诉我让我安心。

你若是中了埋伏,你也该喊救命呀!你……你……你,你难道连声音都未及发出,就被人害了。

王怜的手段,难道真有那么毒,那么狠。

还是没有声音,没有动静……

好,王怜,你若是害死了沈浪,我也不想活了,你索性连我也一起害死算了,死了反倒干净。

朱七七飞也似的向祠堂掠去。

苍穹,已由青灰色转成淡白色。

淡白色的曙光,浸溶着残败的祠堂,使这祠堂看来更诡秘,更阴森,更充满着不祥。

祠堂中火堆仍未熄,但火势已很小了。

火上,肉仍在,因为火小,肉还没有焦。

褪色的,破旧的神幔,已被撕下来——但也不知是不是被撕的,片片落在地上,卷成一团,被风一吹,就好像……

就好像正匍匐在地上的死尸一样。

神案,已被人踢翻了,也不知是被谁踢的,就在火堆和神案间,有一摊乌黑的水渍……

呀,不是水渍,是鲜血。

本已残破的祠堂,此刻更是乱得一团糟,而刚刚明明走进祠堂的沈浪,此刻却瞧不见了。

什么人都没有,简直连鬼都没有,沈浪呢?

沈浪呢,沈浪到哪里去了,已被害死了,死尸呢?

朱七七惊极,骇极,放声大呼道:“沈浪……”

尖锐的呼声就像是一把刀,一下子就划破了那死一般的静寂,但也就是一下子,又突然停顿,她像是突然被人扼住喉咙似的。

因为,突然,踢翻的神案下,露出一个头来。

沈浪的头。

沈浪的头露了一露,就又缩了回去。

朱七七已飞也似的掠过去,一把抱住沈浪的脖子,又是惊奇又是欢喜,又是埋怨,喘着气笑道:“你还在这里,你没出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害得我着急。”

沈浪身子动也不动,只是冷冷叱道:“走开。”

朱七七一怔,松开了手。

无论如何,无论沈浪喜不喜欢她,沈浪平日对她倒总是客客气气的,倒从没有这样疾言厉色。

朱七七松开了手,眼圈儿又红了,她那样为沈浪担心,心都快急碎了,此刻换来的却是冷冰冰一声斥责。

她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面退,她嘴唇都快咬碎了——但无论怎样,还是忍不住,泪珠儿一连串落了下来。

沈浪却连瞧也不瞧她一眼,眼睛直勾勾瞧着前面。

他在瞧什么,朱七七没看见。

此刻,朱七七眼睛里只有沈浪,她瞧着沈浪,流着泪,一时间当真是心灰意冷,喃喃道:“罢了,罢了,我这又是何苦,我这又是为的什么?我为何有福不会享,反而巴巴地跟着他,受他的气?”

她抹一抹眼泪,暗道:“好,沈浪呀沈浪,你既如此对我,我……我以后永远也不要见你了。”

但是,她的眼睛却仿佛离不开沈浪。

要她说沈浪究竟好在那里,她也说不出。

论豪迈,他不及熊猫儿;论沉着,他不如金无望;若论风流俊俏,善解人意,他却又不如王怜。

但不知怎地,她眼里却只有他,只要瞧见他,她就觉得欢欢喜喜,若是瞧不见他,总是整日间挂肚牵肠。

她不敢想,若是以后永远瞧不见沈浪,她会怎样。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样对我,我还要这样对他?”

一时间,她不觉更是爱恨交迸,忍不住放声大哭道:“沈浪,我恨你,我恨你……”

沈浪还是不瞧她一眼,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瞧着前面。

朱七七恨得心都裂开了,嘶声道:“你是死人么,你说话呀,你……你……你……”

只觉一股热血上涌,那只纤纤玉手,不知怎地扬了起来,“啪”地,清清脆脆一掌掴在沈浪脸上。

沈浪却似全无觉察,还是动也不动,只是那令人恨又令人爱的脸上,已多了个红红的掌印。

朱七七又急,又痛,又悲,又悔,终于伏地痛哭道:“沈浪,沈浪,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我反正不想活了。”

她哭声有如杜鹃夜啼,令人断肠。

但沈浪还是不理她。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哭声终于渐渐微弱。

只听沈浪柔声道:“你好些了么……好些了么?”

朱七七一喜道:“呀,沈浪还是关心我的……”

但沈浪已接着道:“金兄……你振作些。”

沈浪竟不是对她说话。

朱七七又是失望,又是惊奇,这才抬起头,这才瞧见沈浪面前原来还倒卧着个人——赫然竟是金无望。

金无望倒卧在血泊中,双目紧闭如金纸,呼吸间更是气若游丝,一条命已去了十之八九了。

这祠堂中情况怎会变成如此模样?

金无望又怎会变成如此模样?

王怜、金不换都到哪里去了?

朱七七一眼瞧见金无望的脸,接着,她又瞧见他的手——他一条右臂竟已被生生砍断了。

血,流满了鲜血,一身都是鲜血。

朱七七“呀”一声惊呼了出来。

难怪沈浪不理她,沈浪此刻正以手掌按着金无望的胸口,正以绵长的内力,来延续金无望已将中断的性命。

朱七七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金大哥,金大哥,金大哥,你怎会如此,是谁害了你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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