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无奈,眉眼耷拉了下来,闷声道:“若你有个天天在你耳边分析京都局势的母妃和自言是天底下最有抱负的少傅舅舅,我敢保证如你般不爱背书之人也能将这京都局势分析的头头是道,倒背如流,如数家珍!”

褚寿先是拧起了眉头,啧了一声,毕竟骂人不揭短,而后又摇摇头,低眸笑道:“各家势力暗流涌动,一旦有人得逞,最后翻覆的可是你家的皇朝,你倒是不怕。”

赵祯冷哼一声,双手搭在栏杆上,瞧着楼下吃客听书,热闹嘈杂掩盖不住少年落寞,握着折扇自顾自的揶揄道:“我可巴不得呢!你也知道,这皇子称号于我而言不过是个累赘……不如给我母妃当,她倒是爱得很!”

褚寿笑骂:说的什么混话。

赵祯这人脾气不定,一会儿消沉一会儿高亢的,这不,又执扇指着对面,惊呼:“你瞧你瞧,同你一样的,方回京的都察院都御史便是那人,我原以为是个阴鸷的老头子,谁知是个青葱少年郎。”

说罢转身笑着看向褚寿,褚寿一早便瞧见宋延倾从对面雅间出来,负手立在那儿,打扮得普通隔壁少年郎一般,别人不知道,她知道,他只是看起来年轻罢了,实则比她还要大了两岁,真是天官身份加持,和书上说的一模一样,时时刻刻风华“正”茂。

彼时宋延倾正与那大理寺陈佶相谈甚欢,他负责相谈,陈佶负责甚欢。

忽而没来由的听得音似爆竹绽开的一声巨响——砰的一声。

顿时吊在酒楼顶上不知为何物的圆形红色巨壳炸了开来,五颜六色的方形飞纸带着金丝闪着光纷纷扬扬如大雾般四散开来,一瞬间便充斥满了整个酒楼。

那如降鹅毛大雪般的顶子上,隐隐约约显现出了一着五彩绸缎的舞姬,她抱着琵琶作飞天舞女状从天而降,缓缓下落,不知哪儿来的一阵风,搅动着彩缎飞扬,在空中尽情缠绵。

那美人如仙女临凡,即便是以金纱遮面,桃作妆,却清清楚楚看得见其眉眼舒展,有些画中人般出尘的气质。

众人或抬头,或探首,或惊呼,或喝彩:喝酒的不喝了,吃菜的也停歇了,跑堂的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厨子举着颠勺跑了出来痴痴的望着,三层高的酒楼一圈一圈围满了人,皆跑出雅间撑在栏杆上,几乎是有那么一瞬间,整个酒楼安静下来,众人贪婪的吸食着眼前美景美人,被漩涡吸进去了似的。

唯有一人,想着使劲穿过那纷飞的金纸,瞧清楚对面那青衣如山水般的眉眼,于褚寿而言,漩涡不在天上,而在眼前,在对面,她甘心掉进漩涡,可穿过漩涡,那人却忽隐忽现,如海底来的一束光,忽明忽暗,看不清眉眼,也看不透他的心。

如此感性的想着,倒叫她心头酸涩起来,今早亲自送去的红木匣子,是她与宋延倾多年前的约定,在幽北寒园的那段日子里,只他二人互相作陪。

勤快的时候,白日里上山采药,晚上熬煮研磨,储药的瓶瓶罐罐不够了,二人便学着烧制陶器,虽歪七扭八,有的尚不成形,但足够盛下褚寿制作的各类药丸。

每隔一个月,便一起下山去附近镇子上卖药,光得来的钱,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提回寒园。

没那么勤快时,一月方上山几回,药丸不够换钱,二人便围坐在夕阳下吃着烤土豆子忆苦思甜。

宋延倾因着天官的身份自小奔波,为躲避夺命的杀手一直东躲西藏,从未得过一丝安宁。

褚寿身为半个巫族人氏,知他刚出生那天便被巫族拿着指引天针找上了门,莫名被冠以天官的名号,又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盯上,十几年几乎日日都在逃命,没有半点生趣。

不知是身为巫族人愧疚还是身为局外人的同情,褚寿为了弥补他失去的岁月,便常与他讲京都的趣事,给他口述京都特有的有趣奇巧的小玩意儿。

二人还作了约定,倘若哪日重回京都,必定把她所提及的物什全部搜罗过来给他,叫他玩儿个够。

如今,约定倒是勉强达成,只是人却不是从前的人了,他拼了命的谋划,一步一步的终于强大起来,终于不用再躲躲藏藏,更不必同她再躲在寒园。

来了京都,全城的人都以为二人素不相识,更无情份可言,这会儿,该轮到她躲藏了……

一个郡主,一个都御史,好像,再回不到从前被人粗粗称作“烧窑的”“卖药的”的那段日子了……

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声涌了上来,把她从回忆里拖拽了出来,嘈杂的声浪倒叫她心烦意乱,皱起眉头,恨不得拨开这些纷乱,叫眼中清净的只剩下一人。

她不知宋延倾是否也注意到了自己,一声巨响时,但愿不是她的错觉,他似乎是往这边瞧了,也许注意到了,也许没有。

心里揣着一堆问题,褚寿不愿再作停留,轻轻提起衣袍,准备冲到对面,唯有亲自问清楚了种种方能叫她不再如此烦闷。

还未得转身,却被赵祯一把拉住,若非被他拉住,褚寿怕是要冲撞到她身后之人。

那人衣衫不整,披着的白袍泛些粉色,像是画莲时不小心染上的,束着银色的莲冠,正低眸瞧着纤长手指上夹着的一缕金丝,睫毛上不知盖了什么,如白霜般结在眼前,额前碎发垂在白皙的颈间,金纸金丝飞在那人发中肩上,凌乱中带着些妖艳,像褚寿在巫族百妖谱上读过的一种叫做幻蝶的精怪,若那精怪化作人形,大抵便是如此。

记下来抽空画个小样,倒是能丰富丰富百妖谱的内容,怀着这样的想法,褚寿“意味深长”的看了那人一眼,随即提着裙摆几欲要走,又被赵祯拦下。

他似乎心情大好,高兴道:“慢着慢着,我与你介绍一人,这一别五年,京都来往不少人,唯他能入得了本殿下的眼!信我一回,骆歧,字伯山,幸王世子,一定与你性情相投!”

纷飞的金丝渐渐平息下来,飞天的舞姬也稳稳落下,在悠扬的曲子中翩翩起舞。

褚寿一瞥,对面没了身影,心焦起来,不甚在意的敷衍道:“世子风姿绰约,卓尔不凡,本郡主还有要事,咱们改日再聚!改日再聚!”

说罢,便扭身逃离了赵祯魔爪,什么柿子李子,她的当务之急是要找那个烧窑的说清楚!再这么不清不楚单方面生着闷气下去,她就要彻底疯了……

骆歧手心依旧攥着方才从褚寿肩头拿下来的金丝,那时他在身后瞧着褚寿侧脸,她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睫毛闪烁,像迷失在森林里的小鹿,赵祯说的没错,不一样,着实不一样。

绿色是他最讨厌的颜色,他这人也一直都是爱憎分明,如今似乎……可以带着他的原则欣然退让一步,这样的绿色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讨厌了。

“郡主……这是?”骆歧抬手指着褚寿跑着的背影,轻声问道。

绿纱如清波涌动,黑发如墨水般顺着白墙划过,一卷卷画幅似乎就此铺陈开来,只是这酒楼不短,她看起来跑的有些费力。

赵祯抬手放在眉前作眺望道:“许是见到哪个好友了,她这人朋友可不少……”

话还未说完,褚寿却忽得从二人视线中直直的消失了……

“淦啊……”褚寿此时方扑倒在地上,双手奋力的撑着,几乎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脸擦着地面,一路脸滑到宋延倾脚下了。

天妈啊,为何总是她,搞得如此狼狈……

原本该是话本子上浪漫主义般结局式的奔跑被她这不中用的腿脚硬生生的给隔空拦截了下来,只剩下刺骨的现实让人格外的寒冷。

而另一边赵祯眼睁睁的看着褚寿一脚摔了,心虚的咳了再咳,展开扇子手动遮挡骆歧的视线,拉着他进了雅间,嘴里还念叨着说道:“我跟你说的明齐第一郡主,她其实也是很有文化…很有内涵的…一个人,就是……可能好像今日有些不舒服,改日啊本殿下再给你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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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褚寿的头继续埋着,保持摔倒的姿势缓和着,正要爬起时,一角衣袍忽而闯入了她的视线……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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