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他一头撞在了那金銮殿,以死相逼,求陛下废除以巫族为盛的祭祀礼法,肃清礼丧之法,清民之耳目,明国之大运。

巫族霎时覆灭。

如此之行,虽得了一为国为民,冒死直谏的美誉,但这梁子算是就此结下了。

被褚寿瞥了一眼,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身形晃了两下,又听得一旁开始骚乱起来。

“郡主?流川郡主?”

“流川郡主,大名鼎鼎的长安街小霸王!”

“是之前扒了赵大人衣服的那位郡主?”

“不是非诏不得入京吗?”

“哼,诸位怕什么,如今这世上可没什么巫族了,她倚仗的势可不比从前。”

“王大人说的是啊,怕是幽州混不下去,投奔来了。”

“是啊是啊…”

……

昏黄的烛火摇曳着,隔着串串珠帘勾勒出香榻上人的剪影,铜炉升烟袅袅,如美人额前密布的愁云。

世人皆知,陛下钟爱容氏发妻,先后容氏温良淑德,惠质如兰,只可惜天妒佳人,诞下太子一月有余,便染风寒力竭而死。

同年,陛下扶巫族幽南圣女荣妃为贵妃同原嘉和贵妃协领六宫,至此未立中宫。

荣贵妃年纪尚轻,肤如凝脂,身段柔美,明眸皓齿,唇红齿白,一头乌发,眉是柳叶眉,眼若云中月,贵妃喜嫣红色,酷爱虞美人,陛下酷爱贵妃。

荣贵妃七日前求陛下前往后山马场,没成想陛下不慎落马,昏迷不醒,贵妃自责不已彻夜作陪,精心陪护,泪险些要流干,憔悴不少。

便如同此时扶额侧躺,似虞美人折腰。

侍女碎步引着褚寿进入屋内,轻轻掀开珠帘时,荣贵妃立刻抬眼,一滴泪顺着清瘦的面庞滑下,我见犹怜,被侍女扶起后靠着床榻,柔弱无骨,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

“阿褚,你可来了。”

褚寿顺势坐在了离她最远的椅子上,侍女奉上香茶,不是泡着茶叶,而是各类的瓣,浓香四溢。

“多年不见,娘娘看着清瘦不少,不知唤我来此,是有何事?”

荣贵妃捻着帕子的双手一叠,轻轻放在膝头,开口道:“陛下突然发疾,整个京都人心惶惶,本宫也实在是寝食难安……”

褚寿不愿听些长久不见的客套话,如今京中形势二人可谓是心知肚明,便开口打断了她,抢过话头来道:“陛下突然发疾,中宫之位又一直空悬,嘉和贵妃信佛,也不曾被俗事牵绊。莫说京都,这整个大延此时能说的上话的可也就是贵妃娘娘您了,太后急着回京,借苏氏鼓吹东风,唉,也怨不得那些大臣着急……”

褚寿停下来浅啜一口香茶,送上前去顿了顿,打趣道:“您这时候病的可不应该啊。”

荣贵妃听罢,又坐的直了几分:“本宫日日夜夜守在陛下身边,也无心应对其他,那苏庭安结合老臣擅自传信给远在寒山石径的太后,请太后回来主持大局,恐怕啊,这时候太后已然知晓,正动身前往京都,先皇后容氏一族又步步紧逼,让本宫扶太子上位,可殿下方才五岁有余,如何能担此大任,本宫一日不做取舍,门外那些人便一日不离开宫里,吵吵嚷嚷实在烦心的很,索性放进宫来,让陛下的子民看看他们是多么无礼。”

褚寿没接茬,打着圈儿道:“确实该早做打算,如今边疆骚乱不绝,陛下发疾,邻近小国只会更加猖獗,恐会引起战乱。”

荣贵妃又坐的直了几分,纤长的脖颈直直的,透出几分倔强,右手搭在桌案上,左手拿着帕子拂了拂衣袍,低眸道:“这些且不必谈,本宫也就有话直说了,这几日你与陛下常有书信来往,你能回京,应是陛下下了诏书,阿褚你此番回京可是得了什么密令?”

褚寿朝后躺去,放松了放松,随口道:“书信来往也只是在商榷天官事宜,巫族没落,复辟幽州,这么大的让步,还换不得我回京?况且陛下若有先知之力,又怎会任由自己落马,反倒是给我些锦囊妙计呢?”

一谈起落马,荣贵妃便又开始低低抽泣起来,抹着泪道:“也是,合该着就不闹着去马场,也不会到如今这般田地。”

“不过,陛下有难,本宫便要替陛下守着这江山,断不会再送回太后手中,陛下这一路走来不易,不能让赵家的天下断送在本宫手里。”

褚寿低眸思虑一番,道:“既有容氏支持,娘娘还在犹豫什么?太子殿下名正言顺,只要娘娘一句话,便可断了太后的路。”

“苏氏有意,容氏也不是无心,自先皇后去世,中宫之位一直空悬,巫族尚在时,容家那个国舅便对陛下立本宫为后之事百般阻挠,如今想借殿下爬上高位……”

荣贵妃说着,指甲掐到了肉里,这皇宫之中最不缺趋炎附势见风使舵之人,巫族一朝覆灭,安慰之人没多少,前来奚笑嘲讽的人倒是踏破了门槛。

陛下康健时,她倒觉得有了陛下这独一份的恩宠,即便是母族覆灭,身后没了依傍也算不得什么,只要陛下在位一日,她便不会多受一日的委屈,乖巧做陛下的笼中鸟,享不尽的富贵。

可如今……果真应了世事难料。

褚寿见贵妃似是神思游离,眼睛定定的望着前方,不知在思虑什么。

“殿下到底是先皇后容氏的骨肉,只这一点,国舅想要与太后争一争也无可厚非,只是殿下年纪尚小,实在不该卷入这场斗争。”

荣贵妃回过神来,眼中却依然空洞茫然,望着面前铜炉升烟,讪讪的挥了挥手中丝帕,继续道:“可巫族覆灭,本宫如今是虎落平阳,处处遭人诟病,护不了自己,又如何能护得了端儿。”

外面又传来声音,一波又一波的此起彼伏,似乎是那些大臣又攒足了劲儿,继续发难起来。

褚寿听见后,挑眉,喝完最后一口热茶,轻放至桌案上,起身拜过后道:“如今陛下身边有中山王医治,想来很快就能醒过来,娘娘与陛下多年情深,一定明白陛下心思,还请娘娘为着陛下拿定主意,等陛下醒来,也算是舒心事一件。”

陛下早立太子,自然是想让太子替父从政。

如今荣贵妃却迟迟不定……这事儿,当真是棘手,褚寿说话打着哈哈,现在贵妃就算想接手朝政,也师出无名,召她入宫不过是想寻个由头,话里话外想要引着褚寿亲口说出“不如由贵妃娘娘代理朝政”的字眼,好让她师出有名顺理成章,而门外大臣担心的也正是在此,毕竟天高皇帝远,正在路上奔波的太后倒也不至于令人如此焦急,只是怕有人想做第二个太后。

荣贵妃扶额,摆了摆手,一句话也没力气说出。

起身后,侍女为褚寿拢起珠帘,褚寿心中轻叹一口气,转身要走,忽而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道:“哦对了,若我没记错,三日后是娘娘千秋宴。”

荣贵妃揉着额头,未抬眸,“陛下病重,实在不适宜……”

荣贵妃一愣,而后会意,顿首道:“嗯,三日后设宴,郡主别忘了。”

褚寿颔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转身侧头朝为她拢起帘子的侍女顿首以表谢意,那侍女立刻埋起头来,越发恭敬。

褚寿走后不久,荣贵妃近旁走出一女官,名唤苣谊,抬手帮着贵妃揉着太阳穴轻声道:“娘娘,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贵妃闭眼,手上捧着小巧的香炉,烟香缭绕,冷哼一声开口道:“不过是被送出京都,本宫以为她能长点志气,怎么变得畏畏缩缩,还以为她是个聪明人……”

“那这千秋宴……”

“办,怎能不办,陛下为本宫谋划多时,可不能让陛下的心血白费,也让那些胡言乱语的人瞧瞧,本宫是如何撑起这个大任的。”

“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说罢,荣贵妃柔柔起身,吩咐道:“准备好鲜浴,本宫今日要好好梳洗梳洗,累了这么多天,人都憔悴不少。”

苣谊躬身,慢慢退了出去。

打卡1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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