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北方一直源源不断传回来的消息,加上朝廷这些日子在国境腹地的徵兵和其余种种行为,其实大梁的百姓们,这会儿再是如何两耳不闻窗外事,都应该知晓了一件极为严峻的大事。

那就是妖族和大梁的又一场大战,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而且坊间对於那场大战的传言要更为准確些,说这次妖族前所未有的认真,要举全族之力,一举踏破南方,为此朝廷一直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徵兵征粮,一直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之中。

徵兵还好说,大梁九州,青壮何止百万,加上自从天监初年开始,朝廷对於战死者的抚恤一提再提,百姓们对於当兵这种事情,不算如何抗拒,更何况这十几年,日子越来越好过,百姓们都看在眼里,实实在在感受得到,所以徵兵告示一贴出来,很多青壮直接便报了名。

只是这种才被编入军队里的士卒,要是就这么拉上战场,肯定跟送死没有区別,所以这些日子,朝廷在各州府都设立了专门的场所,对这些新的士卒,进行操练。

至於征粮,其实就没那么顺利了,大梁这些年的赋税虽说大半都在了北境,但对於国境里的其他百姓,不算如何压榨,赋税一直不高,这一次加征,朝廷也没有打算从百姓身上榨出什么,只是多征了半成,而更多的,其实还是盯著那些乡绅富商的。

他们的家產雄厚,此刻多征一些,其实也说不上伤筋动骨,只是这些富商向来將自己的財富看得比自己的亲儿子还重要,所以这件事,並不好办。

不过既然上头下了死命令,各级官员硬著头皮也要干,哪怕是鸡飞狗跳。

不过好在也有些富商是通情达理的,更有甚者就此捐出了自己的大半家產,才让户部那边不至於没米下锅。

不过如今这状况,户部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要求的还是州郡赶紧將那要徵收的赋税征上来。

……

……

黄龙州的官道上,朝廷运送粮草的马车一直不停,这些粮草从大梁各地运往神都,在神都清点之后,就会发往北境。

几乎不会有什么耽搁。

一支马队,约莫也就是七八辆马车的货物,不多不少,在南方购买了一些茶叶,这会儿就要运往神都贩卖,马队领头的,是个英姿颯爽的女子,年纪不大,三十出头的样子,说不上好看,但极为干练,让人只看一眼,都会觉得英气十足。

女子出身神都陆氏,名为陆青綾。虽然不是长房,只是个偏房子弟,但凭著神都陆氏的名声,也足以自傲了,毕竟这大梁一直都有一句老话,说权势滔天,魏谢两氏,难分高下,可要说起经商,魏氏和谢氏加起来,都不如陆氏。

当然了,现在魏氏早就成了过去,陆氏在商业上的成就,就可以说和谢氏如今在大梁的地位相当了。

在路遇那支朝廷的车队之时,陆青綾主动在官道一侧停下,让自家的马队让出道路,任由朝廷的车队先过。

负责押送粮草的一位裨將看了一眼这个女子,在路过只是微微点头,並没有多说。

陆青綾也没有开口攀谈,耽误对方的时间,只是策马走下官道,在不远处的一处茶棚前停下,说道:“暂歇半个时辰。”

陆青綾一开口,负责护送货物的几位武夫都点了点头,骑马来到茶棚旁,这才翻身下马。

他们的修为不高,人数也不算多,要是担任一些值钱货物的押送,会有些吃力,但这七八辆马车的茶叶,价值也不算太高,就是他们几人,其实正好。

武夫里领头的一位是个身材壮硕的汉子,年纪不算大,估摸著也就四十出头,生了一脸的络腮鬍子,但看著却不凶悍,只觉得老实,因为境界最高,加上这老气横秋的长相,也就被其余武夫亲切称为老赵。

老赵坐下之后,犹豫片刻,提著一大壶茶,往最后一辆马车所在而去,那里有个脸色苍白,病懨懨地,好像隨时都会死的年轻人。

他是前几日遇到这支车队的,独自一人在官道上走,陆青綾本来没打算搭理,本来走南闯北,奉行的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只是策马路过那年轻人身边的时候,看了一眼,觉得这傢伙这样子要是不管,估摸著要不了多久就要死在路边,这才开口询问要不要同行,虽说马车是拉货物的,但挤一挤,还能让他找个地方躺著,年轻人想了想,倒也没有拒绝,只是很快就拿出一个乾瘪的钱袋子,倒出来两枚天金钱,说那就是他全部家当了,权当算路费。

陆青綾当时想了想,也没拒绝,不过只要了这个年轻人一枚天金钱,给他留下一枚,年轻人也不矫情,只是当时就笑嘻嘻说,给两枚天金钱,还寻思吃好一些,不过省下一枚也没啥。

当时陆青綾只是一笑置之,也算是觉得这么个年轻人颇为有趣,之后收留这傢伙之后,他几乎整日都在睡觉,最开始队伍里的其他人,还是比较担心这个年轻人会不会悄无声息的就死在路上,为此老赵担忧得不行,几乎每过几个时辰就来看一眼,每天一睁眼,也是来看这个傢伙是不是还活著。

这也就导致了一来二去,这队伍里的眾人,就只有这个老赵和那个年轻人关係最好,最为熟络。

提著茶壶过来,老赵用胳膊碰了碰那个躺在货物中间闭眼假寐的年轻人,后者睁开眼睛,笑眯眯喊道:“赵老哥。”

老赵把手里的茶碗丟给年轻人,然后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打趣道:“还行,又熬过了一天,挺好,赚了一天。”

年轻人伸出手拿著茶碗,老赵贴心给他倒了一碗茶水,年轻人仰头就喝了个精光,递迴给老赵之后,年轻人这才无奈道:“怎么赵老哥好像巴不得我死,我要是死了,那本拳谱上的內容,老哥你上哪儿听去?”

老赵哈哈大笑,“你要是能活下来,拳谱不听也没事儿。你要是死了,听完了拳谱,我也不觉得高兴。”

说起拳谱的事情,是这几日老赵天天来看他,关係好了之后,年轻人就主动提起说自己研习过一本拳谱,不算高明,但肯定不差,估摸著自己快死了,那拳谱也就失传了,看老哥你是个好人,不如传给你唄。

老赵最开始没当回事,但隨著那年轻人口述了拳谱第一式之后,老赵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之后每天都来听这年轻人传授拳谱,只是年轻人说自己精力有限,每天只能说一式,你赵老哥最后能学到多少,就看他能活多少天了。

老赵当时很好奇地问,这拳谱到底有多少式,但那年轻人却始终在卖关子,不肯告诉他。

不过老赵到底也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人,学一天算一天,倒也不如何急躁,算是心宽。

年轻人喝完了茶水,就又倒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笑道:“老哥想多听点也不是不行,不是说有个闺女吗?介绍给我,我就拼著一死,都一股脑说出来。”

老赵骂道:“你他娘的还想打我闺女的主意?你这看著身子骨就不行,我闺女真嫁给你,那不是很快就要守寡?”

年轻人无奈地瞥了这老赵一眼,“赵老哥,该说不说,你虽然说得有点道理,但是话真难听,你不想把闺女许配给我,我还不想娶呢,老哥你这长相,闺女不知道得长成啥样!”

提及这种事情,老赵非但没生气,还一脸得意地说道:“那你小子就错了,我那闺女,长得隨她娘亲,水灵!”

年轻人诧异道:“老哥確定不是隨的隔壁王老哥?”

这一句话一说出来,老赵果然受不住了,恶狠狠盯著年轻人,“你小子再说一遍?!”

年轻人则是摇了摇头,嘿嘿一笑,“好话不说两次,老哥要是觉得生气,打我一顿就是了,反正我这样子,被你打死也正常。”

老赵憋著一股气没处撒,要是这傢伙真的活蹦乱跳,他打他一顿也没什么说的,可明摆著这傢伙就是命不久矣的样子,真打出什么好歹,那就麻烦了。

那年轻人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主,看了一眼官道那边,很快便转移话题问道:“老哥,听说朝廷徵税不太容易?”

老赵刚將就那个茶碗倒了一碗茶,听著年轻人这么开口,喝了一口茶水便点头道:“朝廷这一次,不从百姓身上拿钱,是大好事。不过那些乡绅富商就不高兴了,积攒下来的家业,就是他们身上的肉,谁割下一块愿意?”

“不过朝廷都这个局面了,百姓出了人,你们出点钱怎么了?这还捨不得,这帮狗东西,真的没什么道理,依著我来看,就该让官府出人,去把那些狗大户的家抄了才是!”

年轻人笑著摇头道:“也不能这么极端,百姓是百姓,这些富商当然也是百姓,钱都是自己挣来的,捨不得也正常,不过朝廷这次好似也没有如何重税,他们还这般,確实有些说不过去。”

老赵点头,“可不是咋的,別的不说,就说这次运送货物,东家可是说得清楚,这趟的利润,一点不要,全部都要捐给朝廷,哥几个也是听了这说法,所以这趟出门,银钱只要了往日的一半,你小子可別站著说话不腰疼,说我们这些傢伙没良心,我们小门小户的,真一点钱不要,那可一家人要喝西北风了。”

年轻人摇摇头,笑道:“怎么会这么看老哥,活著本来就不容易,更何况还有一家子人,老哥能拿出一半的银钱,就很仁义了,旁人知道了,也会记老哥的好的。”

老赵挠了挠脑袋,憨笑道:“记我的好倒是不用,只要人不因为这种事来骂我就很好了,这人见得多了,就知道好人坏人都不少,站著说话不腰疼的,还是有大把人在。”

年轻人笑了笑,这次没搭话。

老赵喝完茶水,抹了一把鬍子,有些遗憾道:“要不是实在放心不下家里的闺女跟媳妇儿,我也早去北边了,年纪大是大点,但好在有些把式在身上,怎么不比那些年轻人来得厉害?”

“只是一想著真死在北边了,媳妇儿闺女说不定以后就要受尽旁人的白眼,被欺负了也没个人帮忙,一想著这个,就捨不得。”

老赵感慨道:“不是不相信朝廷,听说新柳州那边,孩子就连上学堂都不要自己出钱,朝廷会拿钱,这是好事,但总归信天信地不如信自己。可越是自己不敢去,就越是佩服那他娘的把命都丟到北边那些傢伙,他们家里没老娘,没媳妇儿孩子?肯定都有,可他们就是去了,他娘的,真了不起!”

老赵说著说著就一直嘆气,好像是觉得有些愧疚。

年轻人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道:“其实都能理解,老哥也用不著自责,想做点什么,也不都是要把命拿出去,就像是老哥现在,拿出些银钱也算是做了些什么。不去,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比如要是某天碰到那种因为男人死在北边的孤儿寡母,老哥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能帮就帮一把,也是很好的事情。”

老赵一拍大腿,怒道:“要是真遇到那种畜生,真该杀!”

年轻人有些无奈,看著眼前的老赵,嘆气道:“老哥,生气就生气,下次记得拍自己的大腿,我这身子骨,可禁不起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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